在埃塞俄比亚的德贝特·特拉特根区，贝拉（Hulunayehu Belay）一家靠着耕种山脉边缘的一小块土地维持生计，丈夫Leul Hunegnaw通过做牧师来补贴家用。年复一年，他们努力保证家里不断粮，孩子也接二连三地出生——他们总共育有7个儿子。

16年前，贝拉和丈夫觉得生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如此短的生育间隔期，已经影响了她和孩子们的健康和幸福。为了更好地养育孩子，他们打算避孕。

一开始，贝拉选择打避孕针，但每三个月就要去卫生站打针的生活对忙于家务和农场工作的贝拉来说是一件难事。后来，她决定改用一种更持久的方法，选择在胳膊内臂植入有效期达5年的皮下埋植避孕剂。

如今，贝拉可以专心抚养孩子，也有更多精力和时间来帮助丈夫干农活。空闲之余，她还成了社区妇女发展小组的领导者，向妇女们传授计划生育和科学分娩的“经验”。

在埃塞俄比亚，越来越多的妇女与贝拉一样接受了计划生育服务，然而仍有五分之一左右的妇女计划生育需求没有得到满足。确认合适的避孕产品类型，并通过各种途径广泛推广使用，是改善非洲计划生育问题的关键。皮下埋植避孕产品（简称皮埋产品）在医疗卫生基础设施相对有限、农事活动繁忙、受众对避孕行为接受程度不一的一些非洲国家，更贴近当地女性的需求。

皮埋产品为何贴合非洲计划生育需求？

在家庭生活中，一对夫妇可以做的最重要的决定就是要不要生小孩以及何时备孕，这对孩子、家庭和社区的教育、收入、健康和福利都会产生关键性影响。避孕技术的发展是一条通向女性身体自主权的道路。在有效避孕措施被人们熟知以前，怀孕的不可控使得女性被迫滞留家中，难以参与工作或是继续深造，甚至会因为不停生育而过早衰亡。

根据联合国人口基金（UNFPA）4月14日发布的《2021年世界人口报告》，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避孕产品使用率位列全球最低，为20%。在该地区，17%女性的计划生育需求未得到满足。

1990-2030年，按区域分类，计划生育需求未得到满足的15-19岁妇女人数预测（图源：World Family Planning Highlights 2020)

在避孕人群中，青春期少女由于其脆弱性，需要重点关注。全球范围内，15-19岁未满足计划生育需求的女性正在减少，但同时期，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这类人群数量却有所增加。据联合国预测，到2030年，全世界15-19岁计划生育需求未得到满足的女性人数预计将保持在1400万，预计其中一半以上的女性将聚集于撒哈拉以南非洲。

虽然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计划生育服务仍存在较大的需求缺口，但值得关注的是，近些年皮埋产品在该地区的使用率正在显著增加。人口与健康调查（DHS）的一份数据显示，2015-2017年间，皮埋产品的使用率在10个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都在6%或以上，是第一或第二类最受欢迎的避孕方式。

2008-2014和2015-2017年间，12个非洲国家已婚女性的皮埋产品使用率增长趋势，橙色图例代表中期调查结果，蓝色图例代表最新调查结果（图源：The Blossoming of Contraceptive Implant Use in Africa）

皮埋产品已经成为了多个非洲国家发展现代避孕的重要驱动力。从上图可以看到，在2008-2014和2015-2017年间，尼日尔、尼日利亚等12个非洲国家的已婚女性的皮埋产品使用率均呈现出上升趋势，其中肯尼亚的增长趋势最为明显，约从2%上升至18%。2006-2017年的几份国家调查数据显示，在7个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中，皮埋避孕的平均年增长率为0.97%-4.15%；这与1986-2008年42个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使用所有现代避孕方法的历史年增长率（0.7%）形成了对比。肯尼亚的皮埋避孕率在2008-2009年仅为1.9%，到2014年翻了4倍，2016年达到了18.1%，位居世界首位。

相较于皮埋避孕，在11个非洲国家中，已婚妇女的宫内节育环普及率很低，大多数国家的普及率都没超过0.5%，没有一个国家高于1.6%。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宫内节育环的整体普及率仅为0.7%。避孕药的普及同样面临难题。有11个非洲国家的已婚妇女服用避孕药的比例很低，其中5个国家的避孕药使用率低于2.9%。

2003-17年间，12个非洲国家中已婚女性的避孕注射剂使用量在所有避孕方式中的比重变化趋势

（图源：The Blossoming of Contraceptive Implant Use in Africa）

虽然注射剂在非洲得到了广泛应用，但随着皮埋率的不断上升，注射剂的使用比率自2013年后在10个非洲国家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

皮埋避孕产品在非洲国家使用率显著增加，是因为皮埋相较于其他现代避孕方式具有独特优势。首先，皮埋的流程十分简易——植入胳膊内臂即可，需要的医疗设施和医务人员较少，全程只需2到3分钟，并且不需要像宫内节育器和女性节育手术一样，进行骨盆检查或者是进行腹部手术。移除皮埋也通常是一个快速简单的过程，只需花费3到7分钟，取出3到4周后就可以恢复生育能力。

不同避孕产品的优缺点（图源：丁香医生）

根据世卫组织的数据，从避孕效果来看，皮埋的避孕效力最优，每年每百名使用皮埋避孕方法的妇女怀孕率为0.1，而口服避孕药（如果坚持服用），百名妇女每年怀孕的数目为0.3。若无法正确服用（出现漏服等情况），百名妇女每年可能会有7人怀孕。

不同避孕方法有效率对比（图源：世卫组织）

虽然小部分女性在植入皮埋后可能出现不规则出血，但此类副作用通常会在几个月后消失。综合考量服务过程的简易性、效果的可持续性、避孕的成功率和恢复生育能力的快慢程度，皮埋避孕产品在医疗卫生基础设施相对有限、农事活动繁忙、受众对避孕行为接受程度不一的一些非洲国家，具有更加显著的优势。此外，在新冠疫情的背景下，全球供应链受到挑战，因此长效可逆的皮埋产品相较于需要频繁购买的口服避孕药或是避孕注射剂而言，更适用于非洲国家的女性。

社会营销如何助力中国皮埋产品走向非洲？

非洲4400万人口自主计划生育需求未得到满足，原因包括避孕产品价格昂贵、缺少合适的产品、获取产品的渠道和服务有限、害怕副作用等。社会营销在解决这些问题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简单来说，社会营销是通过商业营销手段达成社会公益目的。而避孕产品社会营销则是采用市场化举措助力实现自主计划生育的社会目标。与市场营销相比，社会营销以保障社会公众利益为目标，强调目标行为的长期性改变，并重视用户对利益的理解感知。

就皮埋产品而言，全球统一品牌名称的产品往往更能吸引用户的关注。通过合适的分发渠道提供产品和服务可以快速触及用户，避孕产品的最佳分发渠道包括药房、商店、社区售货亭、免费发放避孕产品的地方。产品定价非常关键，制定价格时有许多因素需要考虑，如果产品定价过低，可能会让人认为质量低，而价格过高又会使得一部分人难以承担。与此同时，通过媒介宣传和促销，有利于提高人群对皮埋避孕产品的了解，进而购买产品。例如向社会营销机构或非政府组织提供避孕产品，利用其在当地现有的分销网络和零售商店，向目标人群提供补贴商品。

从人口与健康调查 2010到2015年的数据来看，社会营销推动了坦桑尼亚的避孕率快速上升，其中皮埋避孕的使用率从1.8%提升至了6.7%，在坦桑尼亚所有避孕方式中的比重由7.6%上升至了20.9%。人口理事会（Population Council）的数据显示，1985—2005年，使用现代避孕方法的夫妇数量增加了两倍，而使用通过企业社会营销（CSM）提供的避孕产品的夫妇数量增加了将近九倍。这些都表明了社会营销在推广避孕产品中发挥的显著作用。

1985-2005年，使用现代避孕方法的夫妇人数增加的百分比，和使用通过社会营销提供的避孕药具的夫妇人数增加的百分比（图源：Social Marketing: No Longer a Sideshow ）

上海达华药业生产的双杆皮埋产品（Levoplant）在非洲的推广，是避孕产品社会营销的一个典型案例。Levoplant是一种双杆、仅使用孕激素的皮下埋置剂，可为女性提供长达三年的有效避孕。自2007年以来，在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的支持下，美国家庭健康国际组织（FHI 360）向达华提供技术支持，通过全面提升中国皮埋剂软硬实力，让中国技术与产品达到国际注册标准。2017年，Levoplant获得世卫组织预认证，这意味着有更多女性能够以可负担的价格获得这种高质量的长效可逆避孕产品的保护。

2018年，国际非营利组织DKT International与达华药业达成协议，负责Levoplant在全球范围内的销售和推广。作为专业的社会营销机构，DKT International旗下的DKT WomenCare（以下简称DKT）致力于通过多种措施解决非洲女性在获取避孕产品时面临的困境。在DKT和其它合作伙伴的努力下，Levoplant的市场份额从2018年的5%上涨到2020年的22%。尼日利亚、肯尼亚、刚果（金）、马拉维和马达加斯加这五个非洲国家占了2020年全球皮埋产品总需求的42%。而在刚果（金）、利比里亚等非洲国家，Levoplant为市面上主要的皮埋产品。这就意味着，如果没有Levoplant，这些国家的非洲女性可能无法获取高质量的避孕产品和服务。

Levoplant的市场份额从2018年的5%上涨到2020年的22%（图源：DKT）

尼日利亚、肯尼亚、刚果（金）、马拉维和马达加斯加这五个非洲国家占了2020年全球皮埋产品总需求的42%。（图源：DKT）

在刚果（金）、利比里亚、塞内加尔等非洲国家，Levoplant为市面上主要的皮埋产品。（图源：DKT）

那么，DKT究竟采取了哪些营销策略以改善非洲国家皮埋产品的获取、选择和使用呢？

DKT的市场营销总监True Overholt表示，DKT通过降低Levoplant的价格提升人们的购买能力。DKT International与达华药业2018年联合宣布，将自主计划生育2020（FP2020）伙伴国家的Levoplant价格降至6.9美元，一举打破了皮埋产品在发展中国家“需要但买不起”的僵局。

2009-2018年，自Levoplant引入后皮埋避孕产品的价格变化（图源：Levoplant：Global Introduction of a Low Cost ,Highly Effective Contraceptive Implant - Lessons Learned）

此外，DKT 积极推动皮埋产品注册和认证工作，与政府、协会、非政府组织、捐助者等不同利益相关方合作推广Levoplant。例如与津巴布韦政府合作将Levoplant列入国家临床指南和基本药物清单。DKT对经销商、卫生工作者进行培训，以提升Levoplant和服务的可及性。在莫桑比克，DKT建立了流动诊所，定期前往农村地区服务当地女性。DKT还会与关注妇女议题的当地组织交流，深入了解女性需求，并为购买Levoplant的女性及时提供高质量的售后服务。

Levoplant的使用者Ohemewa表示她选择Levoplant是因为她三年内没有生育计划。（图源：DKT）

在提升用户认知方面而言，DKT通过开展综合的、以证据为基础的行为变革运动，传播计划生育和安全性行为的优点，从而提升用户对Levoplant的认知，增加对该产品的需求。True Overholt指出，当谈及“性”这个较为敏感的话题时，理解非洲当地文化，用当地人能够接受的方式与之沟通至关重要。他指出，在非洲国家，可以善于利用网络红人的力量来影响更多年轻人——因为网络红人对年轻人来说更有权威，能够引导年轻人消除顾虑。

利比里亚的一群女性在一次Levoplant的启动活动上接受了皮埋。（图源：DKT）

解决未满足的计划生育需求，既是实现性别平等的动力，也是推动非洲的社会经济进步的关键一步。而在改善非洲计划生育问题的进程中，社会营销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社会营销从“人”出发，回归于“人”，在应用商业营销策略的前提下更注重对用户的理解，与用户的互动。以中国皮埋产品Levoplant为例，就避孕产品社会营销而言，社会营销通过降低皮埋产品价格、推动皮埋产品在当地的注册、提升用户对皮埋产品的认知等多种策略，让更多非洲女性有机会获取和使用适合她们的皮埋产品，控制自己的生育生活方式，更好地安排自己的教育、工作和家庭计划。

本文为Diinsider“中非健康与发展传播项目”内容之一。

参考资料

1. The Potential for Social Market Method — Leveraging the private sector to improve contraceptive access, choice and use

2. The Blossoming of Contraceptive Implant Use in Africa, Global Health:Science and Practice

3. Sino-Implant II：Global Introduction of a Low Cost ,Highly Effective Contraceptive Implant - Lessons Learned,Markus Steiner

4. The Potential for Social Marketing a Knowledge — Based Family Planning Method，Social Marketing Quarterly 

5. Improving Access to Family Planning — is Social Marketing the Answer，India e-FP

7. Family planning liberating for women in rural Ethiopia，https://www.unfpa.org/news/family-planning-liberating-women-rural-ethiopia

8. Self-care: Meeting contraception needs in Africa，Mckinsey & Company, https://www.mckinsey.com/industries/public-and-social-sector/our-insights/self-care-meeting-contraception-needs-in-africa

9.https://www.un.org/development/desa/pd/sites/www.un.org.development.desa.pd/files/files/documents/2020/Sep/unpd_2020_worldfamilyplanning_highlights.pdf

10.https://www.un.org/en/deveopment/desa/population/publications/pdf/fertility/world-fertility-patte rns-2015.pdf. 

11.Social Marketing: No Longer a Sideshow, Philip D. Harvey,Studies in Family Planning , Mar., 2008, Vol. 39, No. 1

作者简介：

张幸甚

Diinsider中非健康与发展传播项目执行负责人

专注于全球可持续发展项目，话题涉及可持续投资和社会创新。曾服务于联合国资本发展基金（UNCDF）等国际组织。曾在澎湃新闻和知识分子等平台发表非洲公共卫生议题相关的文章。

梁于彤

Diinsider研究助理

深圳大学公共管理系本科在读，双修新闻学，关注非洲女性发展和绿色农业议题 ，追求通过多元社群共联推动社会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