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思想解决不了新问题

过去十几年，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催生了许多希望“为社会做点事情”的人——有的是出于自我实现，有的则因为“自己淋过雨，愿为别人打伞”。过去，你捐一个图书馆、装一间多媒体教室、送几头母牛，就足以让乡村有了一些新气象。那时的核心矛盾很简单：把工业化思维带进农业社会。

不可否认，这种“在农业向工业化过渡阶段”对症下药的公益逻辑曾取得显著成果。然而，当中国快速跨入后工业时代，社会化矛盾已经转向教育观念陈旧、青年价值感真空、心理健康、失业潮、数字鸿沟、婚育困局等一系列新问题，却鲜有公益组织跟进。大多数组织仿佛对消除绝对贫困“意犹未尽”，许多组织依然死盯着旧范式和有限资源，一边抱怨“资源不够”，实际上也在浪费宝贵的社会资源。

若公益组织仅把自身定位成“社会资源的二道贩子”，停留在过去的操作方式与量化评估标准，就难以承担起真正的社会实验先锋使命；后工业时代的根本矛盾已发生深刻转变，原有的“第三部门理论”框架或“科学公益”范式都不足以应对这些复杂叠加的新风险。快速崛起的中国在数十年里先后经历了农业、工业、后工业甚至即将到来的智能时代，而这一路的“加速切换”带来了远超西方国家的多重压力。回望美国利用移民与制造业全球化延缓社会焦虑，却仍难逃更深的社会撕裂；日本靠二十年货币宽松也无法唤醒“平成废柴”，足见后工业困局并非投入资源即可轻易破解。如今，中国在更复杂的内外环境下，公益组织若想找准角色定位，就必须先回答：

我们要当社会创新的破风手，还是继续围着蛋糕转，抢那最后一口奶油？

毕竟，一个本该以解决社会痛点为己任的“第三部门”，若缺乏对痛点的理性探索与实践，整日只在民粹主义情绪中争抢“多咬一口吃的”，终究难以在这片土地上真正扎根和生长。

在批判头部垄断时，我们必须研究头部所发挥的价值。举个例子：前段时间，苹果在中国的智能系统合作中，没有选择已经火遍全网的“Deep Seek”，反而与百度牵手，这让不少人感到意外。难道苹果不专业吗？恐怕不是。超大型合作往往最在意系统化能力和可控风险，而不是谁一时话题度高；像百度、阿里这样的公司，背后拥有足够成熟的技术和资源储备，能在面对大规模用户量时持续输出稳定的解决方案。对于任何一家体量巨大的企业或政府部门，一旦牵涉的范围广、利益攸关方多，任何环节的失误都可能引发连锁影响。与其找一个“爆火的新秀”，他们更愿意押注那些能提供长线保障的合作方。

同理，在公益领域，大企业、政府部门也更倾向与知名或有国家背书的组织合作。因为“规模大、声誉稳定、体制化”的机构即便项目中途略有偏差，决策者也能“有话可说”不会有人质疑他的合作动机，毕竟选择公认的“头部”或“权威”选择成本是最小的。反之，如果选择一个新进公益组织，一旦项目没能做到惊艳全场、或是执行略有瑕疵，决策者自己就可能要承担巨大的职业风险。少有人愿意押上个人前途，选择一个行业内四处抱怨“分配不公”的合作方。更何况，今天抱怨的是“行业头部”，明天可能就会抱怨“企业合作方根本不懂公益”。这些不确定性和批判性无疑让一些合作方望而却步。

其实商业世界中的“垄断”现象比比皆是，但大部分专业经理人都不会因为“资源不公平”就高调喊话。他们很清楚，若想做成更有价值的事情，就必须想办法“留在牌桌上”，与既有规则共舞，寻找机会创造改变。而不是在外围大声批评。“大牌机构”之所以能持续拿到大单，背后的要点就在于“稳定+系统化”。今天只依赖“一两个创始人抖机灵”的“新锐”机构，即使理念领先，没有足够的团队与资源做支撑，也很难说服庞大的政府部门或企业管理层去承担冒险。

数年前朱老师的一段讲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很喜欢草根这个称号，它代表了独立和顽强的生命力”。

这句话清楚的说明了草根是一种身份，更是身份背后所蕴含的自强不息的精神。草根创业者、草根足球队、草根歌手，这些称呼无不透露出他们对自己事业的热爱与激情。我想草根公益人也是一样。他们选择从事公益肯定不是为了要大富大贵、实现阶级跃升。而是希望因为自己的行动让世界变得美好一点点。自2008年汶川地震后，民间公益以野火燎原之式蓬勃发展。期间经历的风雨不计其数，行业寒冬之声不绝于耳。但我们要相信，只要有人挺身而出愿意为心中理想的世界做点事情，这个行业就还在，就充满希望。做为一个公益创业者我深深的知道，公益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个社会不欠我什么。只坚定的去做自己仍觉得正确事情，世界这么大总有人爱我。有许多非常优秀的草根组织，像满天星、蓝信封、麦田教育基金会都是始终在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今天都变成各自领域耀眼的星星。

在他们身上看到的不止是专业能力，更是独立，热爱，自强不息的精神。所以草根不是弱小的代名词，更不是竞争力缺失的自我解嘲。

全球经济放缓，流动性变弱不是今天才发生的。公益行业作为社会分配链条最末端的一环，属于公益寒冬的顶峰还没真正到来。但那又如何，只要向上的精神在，愿景就在。有愿景，有行动，成功只是时间问题。

我想用行业里一个挚友的话结束我的文章:“我是愿景的仆人，如果大家和我一样认同这个愿景，我们就是伙伴，便可以同行。”

2025.06.10 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