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构建信任体系就是构建社会资本
2024年中国基金会论坛年会的主题“信任与高质量发展”广受认可。我曾是基金会论坛年会议程委员会成员之一,知道年会主题的确定有多么困难,需要在表达和平衡之间觅求着力点。 这次的主题,主要是“信任”两个字切中了行业的痛点。如果说13年前的郭美美事件只是一个巨大的负面爆“点”,那么,公益行业近年来持续暴雷,负面舆情不断,已经形成了“线”的态势,继续下去,将来有可能成为负“面”的形态。儿慈会事件带来的巨大伤害尚未停歇,年会召开前夕又传出成都某“社工机构卷款跑路”的新闻。有理由相信,冰山之下仍有巨大冰体。 来自成都的嘉宾江维在主论坛的分享内容直指信任主题。她没有选择具体地阐述成都社会领域的政策与机制,而是谈及信任本身,可能让部分抱有技术与路径期待的参会者失望,但我并不觉得失望——她讲出了治理的路径与目的:
公开透明——对应常态化的低成本、分布式信用记录建立信任机制,是普遍社会信任的起点。
开放参与——对应民主协商,达成共识,建立规则,建立信任机制,是合作的起点。
信义为本——对应“强者”守规矩为“弱者”利益最大尽责而建立信任机制,是信心的起点。
江维发言
由此构建的信任,与互助行动交织,能够达成什么目的?请注意她讲的一句话:能确保运行成本的最小化,简化复杂社会的运行,社会普遍合作起来,良性运转起来。 这是对成都模式的观察与提炼。我们常说要读懂政策,看的正是这个。 通过社会关系网络建立的信任和合作是社会资本的核心,政治社会学家罗伯特·帕特南认为,社会资本使公民能够轻松解决集体问题,并促进社区顺利发展。某种程度上,成都多年官民合力构建的正是社会资本,而广泛信任体系的构建,不仅有利于政策落地,还有助于行业公信力建设。 破解资源困境 还得靠公众参与 我在会议期间感觉到了一种“资源性焦虑”。大家谈得最多的问题是经济下行、筹款艰难,未来一段时间,日子不好过。大环境的确如此,政府购买服务减少,互联网筹款更难。公益行业上至头部下至社区,不少机构在承受资金、项目的压力。今年的参会者中,怀着找合作资源(意向)目的的应该不在少数。 政府购买服务方面,近年来相关数据统计资金量缩水明显。本次年会前夕,我在一次采访中得知,云南某地(县域)在政府购买高峰期时有30余家社会组织,但是到目前,已经“死”掉了2/3。 互联网捐赠方面,清华大学研究报告显示,2024年九九公益节的公众捐款金额为10.8亿元,较之2023年的38亿余元,捐赠额下跌了近72%。基金会资助和企业捐赠同样变得艰难。过去获得收入的几条主要路径上,如今阴云遮蔽,公益同仁抱有“资源性焦虑”不足为奇。 其实某些现象要看两面。关于政购下降导致社会组织“死”掉的情况,反推可以看出,政购资金高峰期资金相对充裕固然是好事,但客观上触发了某些机会主义倾向,一旦资金缩水,如同挤掉泡沫,真正“活”下来的仍是那些怀抱使命的、坚定的长期主义者。正如一位一线机构负责人的反思:“业务膨胀那几年留下的内容与我们的初衷越来越远了。” 年会后,我在善达TALK沙龙(视频号“善达头条”直播)“社区视角下慈善与社会工作的融合”中与云南连心兰树记交流,他有两点挺有意思的观察:一是解决真问题的机构是有生命力的;二是面对大量需求,社会组织的绝对数量其实是不够的。 在资源受限的情况下,究竟是使命导向还是资源导向?年会前夕,有一位已报名参会者留言: “在如今的大环境下,一线社会服务机构如果要坚持自己机构的价值观和初心使命,可能就需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坚持做使命导向,而不是为了生存以资源为导向成为资源导向型的机构。” 我也认为,不要成为机会主义者,而是抓住真需求,解决真问题,只有这样才会在资源受限的局面下获得更多发展机会。 本次活动上,公益人梁海光的发言打动了很多人 当然,坚持使命导向并不意味着边做公益边喝西北风。未来解决资源难题的钥匙是什么?个人认为,是公众参与。 2024年久久公益节筹款数量剧减的同时,另一项数据却上升明显:互动人数达2.89亿人,同比增长135%,有87%(2.5亿人)首次参与99,互动新用户规模较去年增长3倍。某种程度上,这意味着平台更进一步扬弃了“大撒币”模式,因为它会造成“抢资金”的局面,让本就起点不公平的公益机构筹资进一步两极分化。 这两年,我做了不少访谈,有一种感觉,“公益不见人”状况正在改变。公众参与已经成为未来中小机构可持续发展的“不二法门”。这次年会上,我又遇到了湖南大爱无疆的康师傅,与过去相比,逆风飞翔——事实孤儿同行计划在公众参与方面已经做到了流程化、标准化、体验感强,捐赠者不断增加。 或许有人会说,我有各种困难,公众参与哪有那么容易?平行论坛上,广州市金丝带特殊儿童家长互助中心的罗志勇分享了一个做法:儿童重症病房难以进入,面对一个被病房隔绝的群体,机构仍然找到了便捷的公众参与切入点:捐头发。这个“为爱发生”的项目,服务对象是国内3-17岁患上癌症而导致光头需要佩戴假发的女孩。通过收集头发,募集制作费用来为申请者量头定制合适的假发。 用罗志勇的话说:“其实很多公众,你不要老是想让我捐几十块钱,我也不知道(你会)用到什么地方去,但我能用什么实际行动去做一些事的话,就非常乐意。” 办法总比困难多,坚持使命导向,做好公众参与,把机构发展的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是可持续最有效的达成方式。 新趋势:大范围的公益转向县域、村域 当前,社区慈善的兴起是毫无疑问的。年会前后,我注意到几个有意思的观点,这里搬运一下: 平行论坛上,北师大教授谢琼在谈及社区慈善助力老年友好社会建设时说:“我们的社区治理已经经过了行政主导型、行政引导型、行政吸纳型,走到了现在多元共治型阶段。” 这一观点可能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我在这里将其拎出来,是希望政府相关部门以及在社区做服务的公益伙伴们注意,社区治理转型意味着要素配置和结构正在发生变化,政策走向何方?资源从何处来?专家已经点出趋向来了。 谢琼所讲的“多元共治型”,隐约和江维的分享相呼应。 第二点观察,同样来自北师大。分享者是陶传进老师,他在平行论坛总结环节上说:“有一个新趋势是大范围的公益转向县域公益、村域公益。村域公益未来一定是个大趋势,就是村民给村民捐,本地村民给本地困难的村民捐,村庄出去的人给没出去的人捐。这个趋势之下,我们建老年人食堂、留守儿童服务中心、孩子成长馆,都可以在村里建。”未来,“每一个公益组织都有周围的小生态”。 陶传进在平行论坛作总结发言 陶传进还对原有的、“远方的”公益作了精彩阐述,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他的发言《陶传进:公益项目如何界定“好”?》。 第三点观察再次来自北师大。中国公益研究院的王振耀理事长11月底接受中国新闻周刊专访时用“金山”形容社区慈善的价值,他说:“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能在社区和村庄内做到人人捐赠,每人每月捐一百块钱,那么一年就是一千两百块钱,以我们14亿人口的基数来计算可能一年就是1万多亿(元),何况还要加上物资和服务的捐赠以及社区互助,所以社区慈善的潜力是非常大的。” 环境、形态、方式、前景,来自北师大不同学者的这组观察,是否对陷入“资源性焦虑”的你有所启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