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李大哥出生在河南的一个单亲家庭,小时候家里靠种地谋生,“看天吃饭”的日子过得艰辛而又跌宕,年轻力壮的李大哥决定走出田地,去找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在辗转各种行业后,他进入了装修行业,上天看似向这位农民投来了橄榄枝,但事实上,这是一支暗藏着倒刺的荆棘。
施工作业现场(图源网络)
李大哥入行时是2013年前后,房地产市场依旧红火,装修行业也如火如荼,旺盛的家装需求催生了源源不断的装修订单,“那时候想要做总是有活干,经常是跟着各种加工厂的老板到处跑。虽然早年做装修工资并不高,主要是挣个辛苦钱,但是这个工作最稳定。”
当时李大哥主要做的是石英石台面的现场加工,这一时期正是石英石材料开始广泛应用于家装行业,并且替代大理石等其他材料成为绝大多数家装中厨卫台面用材。石英石硬度高、耐磨、耐腐蚀、无毒无辐射,是家装材料的优选,但它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是引发肺组织纤维化能力最强的粉尘,在石英石台面加工切割过程中产生的极细粉尘,摇身一变,成了隐形的致命杀手。
当大批90后打工者涌入装修行业时,他们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不只是打工的辛劳与收入,还有潜在的健康隐患。李大哥从事石英石台面切割装修工作有六七个年头,最近几年总感觉呼吸费力,不干体力活时也经常喘不上气。
一年前,李大哥在一次入职体检中,才第一次从医生口中知道了“尘肺病”。而他此时不过32岁,应当正值年富力壮的黄金年龄。
“原来对于粉尘的危害完全没有认知,特别是早些年,工作的时候从来不会戴口罩。”虽然之后李大哥逐渐意识到戴口罩的必要性,但质量差的口罩远达不到防护效果。李大哥也没有签订过劳动合同,无法进行工伤认定和赔偿。
李大哥家中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一个在上幼儿园,另一个刚要上幼儿园,他的妻子因为照顾孩子并没有外出工作,李大哥是家中唯一的收入来源。幸运的是,李大哥目前处于尘肺早期,虽然经常感到呼吸费力,无法做重体力工作,但是并没有完全丧失劳动能力。
继续工作挣钱,才能撑起这个小家。“压力很大,但生了小孩,组了家庭,就得养活,再大的压力都得担着。”尘肺病患者找工作,有时比喘不上来气还要难受,有时是体检不通过,有时是直接拒绝,“人家也害怕你有这个病,害怕你在他们的地方工作之后出什么问题,他们还要担责任”。李大哥托熟人关系在当地煤矿厂找了一份没有粉尘污染的工作,负责看管机器,除了签订劳动合同,还与企业签署了一份有关入职前有尘肺病史的企业免责声明。
虽然一个月只有2000块钱,但好在企业正规,环境干净,李大哥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当提到其他尘肺病患者的处境,他深感命运无常。当年和李大哥一起干活的两个工友也检查出来尘肺病,李大哥意外地发现,其中一个工友仍然没有离开涉尘岗位,“他已经有症状了,但还是得干,家里条件也是不行,老婆有心脏病。我劝他别干了,哪怕少挣一些,人家说不行,实在是找不见出路。”如果把健康和家庭放在天平的两端,那尘肺病给两边都下了一场倾盆大雨,个体和家庭的未来都陷入了无奈的潮湿和迷茫。而终结这场雨的,也许并不是散去的乌云,反而有可能是更加决绝的生离死别。“我们同镇也有一个患者,才50岁就已经去世了。我听着害怕,涉尘的活是怎么也不敢干了。”李大哥感叹地。
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太阳也不过是一颗晨星,只有在我们醒着时,才是真正的破晓。尘肺病也不是绝对的黑暗,努力生活是患者们必须坚定的方向。采访时,李大哥刚刚入院,准备后天进行洗肺治疗。“生活上现在是没有什么太担心了,唯一想着的就是早点康复了,现在还年轻,不敢有落下。”李大哥现在工作的煤矿厂对他的治疗也表示了支持,工友们还在帮他询问带薪病假的可能性,等出院了,李大哥准备长期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