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 | “附近”:一个值得社工关注和行动的议题
来源:社工观察
作者:徐华
2022-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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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者项飚先生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概念:附近,对应的英文单词是nearby。这个概念本身不是项飚首先发明的,但近期在国内很热。一个主要的原因在于,当我们奔向现代化越来越近的时候,忽然发现,我们似乎失去了“附近”,也就是项飚所说的“最初500米”。


“附近”的含义不完全是地理意义上的,而更多代表的乃是一种情感和关系。如今,我们和亲人之间变得越来越疏离、越来越少交流;我们的身边充满了“陌生人”,与邻居之间也互不来往,甚至互不认识;“外人”不再被允许进入我们的住所,朋友和亲戚也很少踏足;我们与他者之间失去了亲密互动,原来的“守望相助”不见了。我们似乎更关注自己和从互联网上寻找“诗和远方”以求获得情感满足和心灵寄托,反而对身边的人漠不关心,对身边的事视而不见。对于“明明就在身边”的人和事,我们似乎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无动于衷,越来越没有兴趣。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变得越来越自闭、越来越孤独,越来越缺乏“感知”和“感受”。“反身性”与“连接性”都流失了,“原子化”在进一步加剧,我们更加变为“孤岛式”的、互不相通的“单体存在”。


但或许从内心来说,我们仍有所期盼,希望能够在某些时刻,得到某种来自“附近”的慰藉与温暖。就此而言,项飚提出要找回“附近”,还是有着相当的实在意义的。但问题在于,能找得回来吗?如果能,又将如何找回?


正如费孝通先生所指出的,在传统社会,存在着鲜明的差序格局,即个体或家庭以自我为圆心,以亲疏关系为区分,涟漪式的由近到远向外推及。每个个体和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圆圈”,个体与个体、家庭与家庭的“圆圈”之间,既有各自独立之处,从而形成了一个个有所分别和相互区隔的平行空间,也有交叉和重叠部分。血缘和地缘关系,使得这些交叉和重叠部分,构成了传统社会情境下的“生活共同体”。


人们聚族而居,相互之间或多或少有着血亲或姻亲关系,即便没有这样的关系,由于居住的房屋是在同一平面上并且是敞开式的,所耕作的田地是彼此相邻的,并且,人们的劳作与休息时间基本一致,因此,无论田间地头还是村口树下,都可以成为人们聚集、交谈、获取和交换信息的公共社交与公共生活空间,成为人们以及整个聚落的情感生产和价值生产的重要公共场域。这些空间和场域是开放的、动态化的,是富有弹性和充满流动性的,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这也是传统社会“生活共同体”得以形成、维持和延续的主要基础与条件。


但这些,在现代社会,都已经基本不存在了。共同居住的小区,更多的只具有地理学意义。邻里之间没有血缘或姻亲关系;居住的房屋是垂直分布和“鸽笼式”的;人们在不同的单位上班或在不同的地点谋生,起床和睡觉时间也不一样;被定义为公共空间的“居民活动中心”是物化的、封闭式的,有门锁、有规定的区域划分和规定的对外开放时间,因而也是固态和静态的,其“公共性”是事先被设定好的,多数情况下只能吸引老年人或被用于有意组织和安排的活动。


另一方面,不断发达和延伸的互联网技术,令人们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接触到更多的同类,并从中得到精神、心理和趣味的需要满足;互联网已经从原初的实用工具,进化为构造了一个几乎与现实同等甚至更为精彩和精致的世界,令人们流连忘返,在精神、心理和趣味层面于其间做到“自足”和“自洽”;再加上越来越多和日益完善的、由社会所提供的公共服务,这一切,都使得人们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实现其社会交往与社会互动的“自循环”。既然如此,那么,人们为什么还要去找回“附近”?“附近”又能提供给人们些什么?


必须承认的是,传统社会时空下的生活公共性在当代几乎已被“解构”殆尽,也不可能再被恢复。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沉湎于对传统社会式样公共性的怀念,并不能给身处当代的我们带来些什么,也无助于问题的解决。我们需要面对现实,需要的是面向当下的“建构”。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应,也许给社会工作带来了一些机会。因为,这也许可以成为社会工作参与社区治理的内在追求和目标之一。无论是对于邻里关系的改善,还是对需要帮助的群体的关怀和服务,都是在编织一张张有形或无形的“温度之网”,令人们能真切地感受到“附近”的真实存在,感受到来自于“附近”的真诚关注、关心和热情。虽然这并不意味着过去的还原,人们或许也不能够完全确切地辨明和说清这些来自“附近”的温暖究竟出自何方,但只要人们能够真实地感受到“温度之网”的存在和其所带来的温暖,就足够了。所谓的安全感、幸福感、获得感,离不开这些“温度之网”以及对于这些“温度之网”的编织。而社工,则或许可以在这个过程里,挥发出自己的能效。


从这个角度上讲,社工的“在地”,又是十分关键的。因为只有真正“在地”,才能辨认出需要“织网”之处,确定需要被编织的“网”的具体形状和大小,挖掘并找到可供“织网”的“针线”即资源,运用恰当的“织网”方式和方法,从而织出真正切合实际需要的“网”来,才有可能帮助居民寻回“消失的附近”。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可以说,社工就触摸到了社区治理的深层底蕴和深沉旋律。但这需要社工真正用心、用功,精心编织,将社工的温润和色彩化作“经线”和“纬线”,织进这些柔软而有韧性、有光泽又有温度的“温暖之网”中。


这就是“建构”,是对寻找“消失的附近”的社工实践回应和行动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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