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六早上,保利电影院天安门店,一部电影被“念”给观众听。志愿讲述人的声音响起:梅艳芳朝观众挥了挥手,说了声,拜拜。随后,《梅艳芳》电影谢幕。
从早上九点半开始,到十二点结束,志愿者向观众们讲完了上世纪红遍亚洲的明星梅艳芳从少年时代到患癌逝世的一生。在电影播放期间,有熟悉梅艳芳歌曲的观影者刹那间忘记了自己在影院,应景地打起拍子来。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影院,又安静地“观”起了影。
与视力正常的人观影情景不同,这间观影屋只留下了三盏灯。组成人员除了观影者,还有志愿者、影院工作人员。电影谢幕后,40多名观众的周末还没有结束,在互相诉说家长里短后,他们才慢慢离开。
一名十年从未缺席的观众
2002年,对于老秦和曾鑫,都有着特别的意义。
老秦穿着带有“心目影院”字样的红色工装马甲,和心目影院现在的主要负责人曾鑫热络聊着心目影院的传播问题,有人误以为他是心目影院的志愿者。事实上,老秦只是这场电影的一名普通观众,衣服是之前举办活动时,由企业发给他们的。
2002年,老秦正式退休。老秦退休的前几年,关于视障群体的娱乐方式还不像现在这么丰富。直到他通过朋友介绍,知道了“红丹丹”,第一次“听”到了一场电影。这一听,就是十年。心目影院坚持每周六放映一场电影,不论春夏秋冬,除非有特别的事情,老秦一定会到场。
老秦说,来心目影院看电影,不仅丰富了精神生活,还认识了不少朋友。心目影院开办了十多年,老秦来观影了十年。他精神抖擞,看到有影友,就熟门熟路地搀扶着影友走进了影院。老秦和影友们的每周心目影院之约,一直在继续。
▲穿红色工装马甲的老秦
同样是2002年,曾鑫从南昌大学行政管理专业毕业。
那时候,考研失败的曾鑫来到北京,投奔自己的哥哥,在北京开始了职业生涯。很小的时候,曾鑫已表现出夜盲。5年级那年,她被确诊为视力有问题,上课总需要坐第一排。到大学的时候,曾鑫的视力已经退化到了0.1,但也只有同宿舍的室友知道她眼睛不太好。因为视力不好,曾鑫走路很慢,不知情的人就开玩笑说,南方人走路秀气。也因为视力问题,曾鑫找工作中遇到了不少困难。
▲曾鑫在工位上办公
曾鑫是在读大学之后接触到公益的。她为此还报考了杨团的研究生,但英语成绩的不理想导致了落榜。后来,因为眼睛视力原因,她也没有再备考。此后,她开始学习盲文。
刚毕业的时候,曾鑫的两个室友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她在工作之余,会和室友聊聊天,生活也就没有那么孤单了。曾鑫的父母很早以前就搬来了北京,特地来陪伴她。“所以我才可以无所顾忌,做自己想做的。”
曾鑫说,她眼前的我们,在她眼中就是完全模糊的轮廓。曾鑫很幽默,开玩笑说“眼不见心不烦”,少了很多烦恼,逗得旁人忍俊不禁。
毕业后的选择——公益
人生很多的决定与转折,或许就源于一次突如其来的遇见。
这次遇见,曾鑫听到了红丹丹于2004年开播的一档叫“心目看世界”广播节目。当时一听,曾鑫才发现原来盲人还可以做广播节目,她就想着:“这可能是一条新出路吧。”后来,曾鑫找到红丹丹,认识了红丹丹视障文化服务中心的共同创始人郑晓洁。
2005年,曾鑫正式加入红丹丹大家庭。从能力建设培训,到成为志愿者,再到接手项目,成为心目影院的主要负责人,曾鑫在红丹丹一待就是16年。这16年,曾鑫完成了职业上的成长、蜕变,也见证了红丹丹成为了视障人群心中无可替代的品牌。
红丹丹的牌子,在北京视障群体中十分响亮。郑晓洁与丈夫王伟力共同创办心目影院的故事,多年来也被媒体广为报道。
2003年,红丹丹视障文化服务中心的前身红丹丹教育文化交流中心正式成立。
郑晓洁原来的职业道路是“一眼望到头的光明前程”,但她总对自己的方向不太满意。在电视节目制片的工作中,她制作了一档有关残障人士的公益节目《生命在线》,这档节目改变了郑晓洁的工作视角,开启了她的事业新征程。
2003年,北京红丹丹教育文化交流中心注册成立。之所以叫“红丹丹”,郑晓洁的解释是,红丹丹就是映山红,映山红这种植物,给点水就能满山遍野,我希望我们的关爱和服务能像盛开的映山红,惠及所有的残障人士。郑晓洁一直坚持:除了救助以外,社会对残障人士要提供专业化高质量的服务,只有这样才能惠泽更多的残障人士。创办社会企业的意义正在于此。
在对视障人群需求进行充分调研后,红丹丹的初期定位逐渐明确:将红丹丹转为单纯为视障人士服务的专业机构,用视觉讲述技术为视障人提供无障碍文化产品服务,通过声音告诉视障人士信息。
第一千场电影
而心目影院项目的开始,源于一次和视障朋友的普通家庭聚会。看电影时,王伟力需要为朋友讲述电影情节,没想到讲完后,朋友很满意。郑晓洁和王伟力就突发奇想:是否可以帮助视障群体观看电影?
2006年,心目影院项目正式推向外界。十多年来,这个项目吸引了无数的视障观影者,也吸引来了无数志愿电影讲述人。“讲述志愿者分为初级、中级、高级……”曾鑫介绍道,王伟力是心目影院这么多年来的王牌电影讲解员。
2021年10月24日,心目影院播放了电影开播以来的第一千场电影。这十多年来,心目影院播出的电影横贯古今,囊括中外,有《碟中谍》《受益人》这样的商业片,有《绿皮人》《八佰》这样制作精良的作品,也有《过春天》《流浪猫鲍勃》这样的小众电影。
曾鑫说,心目影院开办了这么多年,风雨无阻。对于视障群体来说,这不仅仅是观看一场电影而已。心目影院既满足了视障朋友们的精神文化需求,也为他们提供了心灵休憩地,“大家不只是可以来看电影。哪怕来电影睡一觉,也是可以的。我就真的碰到过不是为了看电影来的人。有个人在电影院睡得可香了。我觉得,他在这里睡上一觉,是因为这个地方让他很放松,如果在外面或在家里,他可能还会面对来自社会和家人的压力,但在影院里,他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另外,心目影院也可以起到社会交往、提供实践作用。
在北京的四合院启程,从“心目影院”项目开始,红丹丹逐渐拓展到了“心目图书馆”“盲童e视界教育计划”“假如给我三天黑暗”及政府购买服务等项目。2018年,红丹丹开启了“声音梦想”项目,希望把视障主持人董丽娜学播音的经验复制到全中国的盲校,帮助视障孩童走上播音的路。但后来实践1年后,却发现董丽娜的经验很难复制。“对于视障群体,盲人按摩依旧是最主要的就业方式。”曾鑫认为,困境一直存在,但现在对于视障群体的就业环境确实比她刚工作的时候好了很多。
“假如给我三天黑暗”是红丹丹最近在推的一个项目,项目通过企业和学校,给视力正常的人蒙上眼睛,搭一个场景,让他们感受视障人士的世界,向大众科普助盲知识、技巧,让更多人知道如何引领盲人。
疫情影响之下,红丹丹还将服务延伸到了线上,惠及更多的视障群体。其中,“盲童e视界教育计划”计划与7所盲校/特殊教育学校合作,开展面向视障学生的15节视觉讲述直播课,补充他们的视觉信息,让视障孩子们更加准确形象地认识世界。旨在变革盲生视觉教育严重缺失的现状,建立盲生、学校、家庭和社会的视觉信息补偿系统,为盲生提供优质的视觉信息补充。
我国视障文化服务依旧薄弱
曾鑫说,心目影院也是一个关于帮助视障群体融入社会的项目。“心目影院针对的不仅是视障群体,也是针对大众。”曾鑫介绍道,倡导社会也是红丹丹的重要工作,视障群体的就业问题、婚姻问题、养老问题都需要社会大众引起关注。
红丹丹有时候就起到了一个中间桥梁的作用,成为视障人员与企业之间的缓冲地带。
曾鑫觉得,我国的视障文化服务还是很薄弱。究其原因,视障群体的分散和城市发展有别都是重要原因。就全国来说,北京的视障文化服务算是处于领先位置的。此前,红丹丹与北京市恭王府景区合作过盲人导览图,也会对导游做一些助盲方向的培训。“有些朋友就说,唉呀,你们生活在北京的盲人真幸福,还可以去影院里看电影啊。”曾鑫回想起视障朋友说的话。
在心目影院的带动下,现在全国对于视障群体观影的关注与实践已经多了很多,但是对于别的文化场所,对视障人士的考虑还是较少。比说如,博物馆的讲解,并没有考虑到视障群体;比如旅游景区,对于视障群体的服务匹配,也不是那么完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