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龙玺：这个时代需要怎样的性道德？| TEDxTHU·2018春季大会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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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玛丽斯特普

作者：玛丽斯特普

2018-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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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域教育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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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者介绍 | 王龙玺

王龙玺是玛丽斯特普中国项目的主管，是北京性教育研究会理事，曾为国家卫计委、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及不同的青少年群体开展过数百次培训。

他也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国际组织性教育项目担任顾问委员，并主编编写了多个青少年性教育材料。他一直工作在性教育的前线，他在互联网开设多门性教育课程，也多次公众演讲宣传性教育理念。

今天我们为性教育做出的努力，

并非为了批判上一代，而是为了

让下一代能够比我们更加积极，健康地成长。

性道德的变化

1979年10月，几位艺术家在北京机场创作了一副壁画，画面里出现了三位裸体沐浴的傣族少女，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不断有人写信去批判质问，即便邓小平先生在参观后表态这是艺术创作很正常，主办方依然没能顶住压力在三个月后非常贴心地为几位少女披上了一层薄纱。

就在壁画风波的第二年，上海电影制片厂出品了电影《庐山恋》，同样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人们在激烈的辩论中不断解构并重构着道德观念。

在那个年代，社会的性道德可以描述为：婚后、婚内、密闭房间、不可谈论。任何打破禁忌的行为，例如婚前、婚外、公众场合、观看色情制品，都会被谴责甚至触犯法律。所以《庐山恋》才能凭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而撩拨起一代人的情欲。

但是今天，时代不同了。2012年一位网友在家看黄片被拘留15天罚款3000，当时媒体报道的题目是“实在令人惊愕”。社会几乎一边倒的支持网友无罪。青年人对婚前性行为的接纳度也越来越高，人们的性观念发生了显著的变迁。

那么，什么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性道德？

如果从前社会对性的规范类似对公务员行为的管理——只能这样，那么未来就会更像对公民的管理——只要不那样，想怎样就怎样。一言以蔽之，我们的性道德会从什么是好的变成什么不是坏的。这是一种建立在底线共识之上，尊重人们多样选择的价值体系。

那么这些底线是什么？

我们认为有四个原则：自愿、尊重、无伤害以及符合当地法律规定的最低年龄界限。

自愿原则

自愿很好理解，任何性行为都不能建立在强迫基础上，是现代文明国家的共识。

假设一个人遇到经济困难，公司主管知道后以降薪要挟发生性关系，他担心失去经济来源于是同意了主管要求，这算是自愿吗？在我们看来并不算，因为权利关系并不对等，他并不具备自由选择的能力。反过来，如果一个人找到主管期望涨薪升职，表示可以与其发生性关系，主管随后也兑现承诺，这符合自愿吗？在我们看来符合，但是它的问题不在于性道德，而是以能力为导向的合约基础遭到破坏，性与金钱一样，成为一种资源置换的交易，从而影响了市场的良性运作。

因此自愿的前提是权利关系对等，性行为的主体可以依靠自由意志做出选择。

另外，自愿具有即时性。在现实生活中一些女孩答应和男友发生性关系，但是在两人真的要发生时女孩突然觉得自己没准备好，这时不少男性会认为其实是一种引诱的信号，从而强行发生性关系，或者在婚姻中有时女性并不想但被强迫发生。这其实都不符合自愿原则，自愿是指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拒绝的权利。

尊重原则

自愿是性行为主体之间的道德约束，而尊重是性行为主体与他人之间的伦理法则。

我们来做个实验，我会描述一些场景，如果各位觉得这是不符合性道德的，请选择：

我们会发现虽然个体的看法有所不同，但整体上都遵从一个规律：人们普遍认为越亲密、越私密。这个规律普遍适用于世界各地，区别只在于文化对于达到不尊重他人的那条界限是不同的。这就需要人们彼此理解和宽容，我们可以在巴黎的街头忘情的深吻，但不要在基督徒的面前刻意谈论婚前的性是多么的美妙。

为什么出轨会遭到普遍的道德指责？因为在多数的亲密关系中，双方默认相互忠诚，出轨的一方在另一方不知情的情况下破坏了合约关系，在道德上产生了瑕疵。而在少数的开放式婚姻关系中，伴侣会事先对默认的忠诚合约做出调整并彼此接受，从而保证基本的尊重和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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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伤害原则

无伤害则界定了性所带来的结果。性能够给人带来快乐，但同时我们希望避免痛苦，例如不要意外怀孕，不要传播疾病。如果一个人明知自己感染了艾滋病，还和他人发生了无保护的性行为，这就对他人造成了客观伤害。

恋童是否违反性道德？恋童首先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一种心理状态，这种心理状态的产生在大部分情况下不能够自由选择。但人们可以通过道德约束、心理治疗甚至精神药物改变这种状态。

有人说，一旦产生恋童心态就可能在未来发生行为，必须制止。其实并不全对。首先我们无法分辨谁在内心是存在恋童情结，更重要的是，在这一点上，我们道德戒律的要点在于是否对他人造成了直接或间接的伤害结果。这与现代法律结果主义导向的基石是一致的。很多人内心可能都产生过犯罪的念头，甚至包括屠杀、虐待等无边恶意，但我们不能因此就判他们有罪。

而观看儿童色情制品，虽然没有实际接触，但是对色情制品本身的需求造成了一些儿童被迫发生性行为并参与拍摄录制，从而带来了实际伤害。所以即便是很多色情网站也明确禁止任何儿童色情内容。

所谓的伤害包含两种类别：一是主观意愿下的主动行为造成的物理或精神伤害，例如观看儿童色情制品、性暴力、为了分手刻意侮辱恐吓对方等。因此单恋和常规分手带来的痛苦并不违反无伤害原则。二是客观上危及生命、造成残障及其他不可逆转的物理性伤害，例如不避孕的性行为、没有安全措施的虐恋等。

最低年龄界限原则

最后让我们来看看性行为的法律界限。

我们假设以年龄点A为性行为法律年龄界限，当把A不断往上提升，A+1，A+2，A+3，提升的越多，社会会有越多人很晚才享受到幸福，但因为性带来痛苦的总数趋于不变。我们再把A不断往下降A-1，A-2，A-3，减少越多，我们会发现有越少人能享受到幸福，但会有很多人因为性而承受痛苦。这个A点，就是每个国家认为在不影响很多的人幸福和最大程度减少很多人的痛苦之间选取的平衡，经济学上有一个类似的概念叫帕累托条件，当达到某个临界点，非损人不能利己。

以我国为例，虽然中国没有明文规定什么时间可以发生性行为，但因为刑法中无论自愿与否都视为强奸的年龄线是14岁，因此14岁可以等同于我国当前社会制度对性行为年龄的法理边界。14岁以下，由于身体发育和社会制度的原因，几乎很少有人能发生性，如果继续降低年龄，不会有多少人能享受到性的快乐，相反，逃脱强奸罪行的人就可能增加，很多人将遭受痛苦。

埃及的法定性行为年龄是18岁，这个年龄往上，不会有什么人因为晚发生一年而产生痛苦，但是会有很多人再忍耐一年才能感受快乐。14和18就是中国和埃及根据各自社会特点认为的最优点。

在全球范围内，和中国同样以14岁作为性行为最低年龄界限的国家一共有31个，其中有意大利、德国、巴西这种大国或发达国家，更多的是塞尔维亚、马其顿、乍得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或是小国。

13岁的国家有五个，分别是西撒哈拉，尼日尔，日本，科莫多群岛和布基纳法索。12岁的国家有两个，菲律宾和安哥拉。11岁的国家只有一个，就是尼日利亚。也门、阿富汗等少数国家并未有年龄界限，而是以婚姻为界限，这些国家婚前的性通常是违法的。

其他100余个国家都在15-18岁，只有2个国家例外，分别是纽埃岛和巴林岛，前者是19岁，后者是21岁。如果能选择的话，仅就性这一点来说，我猜想没什么人会愿意出生在巴林岛。

可以看到，我国同比全球国家的年龄界限是比较低的，它可能带来的优势是在提倡晚婚晚育的前提下，为少数民族、大量农村地区等人口留下了缓冲的空间，而可能带来的劣势是更多15、16岁的意外怀孕、流产和逃脱法律责任的性暴力。

以历史的尺度观察，现代法律对性行为年龄的规范要比人类史上的绝大多数时间严格很多。人类自然的生殖能力是从月经和遗精开始的，但是由于现代社会需要更长的周期学习知识和积累技能，十几岁，也就是现在的中学时期怀孕或是成为父亲会显著降低自身的竞争优势，无论从经济还是社会文化角度看早生育都并非一个积极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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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性存在

自愿、尊重、无伤害、法律界定的最低年龄，在这些底线的基础上，社会的性道德将逐渐从什么是好的变成什么不是坏的。人们将有更多的空间展现生活的多样性。

在英文中，性有两个词汇，一个是Sex，一个是Sexuality。前者指生物学意义上的性，或是狭义的性，而后者则是指贯穿每个人一生的性的状态。我们将它翻译为性存在。

瑞典著名的性教育机构RFSU做过一个比喻，人类的性存在就像一张广袤的地图。我们需要在地图上寻找到自己喜欢的地方生活。有的人只访问几个地方，另一些人则是探险家。这是我听过对性存在最好的描述，世界很大，人们既可以像徐霞客一样，走访世间奇伟、瑰怪、非常之观，也可以与相爱之人偏安一隅，闲庭漫步看花开花落。这些存在共同组成了人类性的地图。

在建立社会底线共识的基础上，无论你是谁，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有何种态度价值，都不必因此而歧视他人，更不必因此而妄自菲薄，因为美好永远不会只存在于一处，而是分布于地图的诸多角落。正因为你，地图才会变的如此丰富，我们才能看到美好多样的人类的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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