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NGO新闻小组调查报告
来源:《贵阳文史》杂志2011年第2期“文化•新文化生活”栏目
作者:刘奕
2011-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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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O的英文全称是Non-government organization,即非政府组织。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壹基金于2010年末在深圳挂牌,获得了独立的法人资格,这也意味着脱离官方公募基金的壹基金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民间公益慈善机构。而这又将有关中国公益慈善环境的讨论带回了公众的视野之中。在贵州,有这样一个新闻小组,他们致力于从观察的角度去记录、监督NGO组织的运作情况,让公众走近贵州的民间公益领域。

 

记者:贵州NGO新闻小组是如何成立的?

 

黔山毛豆:实际上我觉得我们不能用NGO新闻小组这个说法。这个名称本身没有问题,但是人家总是觉得非官方组织与官方组织之间隐隐含有一种对立性,因此这个词就变得有些敏感了。所以我们都把NGO称为民间公益机构,那么NGO新闻小组就应该被称为民间公益新闻小组。

 

在我进入公益圈之前,与所谓的圈内人有了一些往来,那个时候我认为公益圈很神秘,他们有很多活动资金,每天忙来忙去,但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忙什么,他们说的一套我也听不懂。他们常常说一个词叫公众倡导,倡导公众去关注某一个领域内的问题。

 

但是现在很多NGO面临的问题是,公众都不了解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而他们要倡导的目标公众也是非常模糊的,也没有考虑是否能触动公众意识,更没有考虑到公益行为转换的途径对普通人来说是否容易便捷。什么都不考虑的他们又如何去倡导公众呢?那么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又都做出了什么。基于这样的疑问,我开始在网上招募志愿者,只要你感兴趣,想了解这些公益组织,都可以加入到这个小组中来。因而每次参与活动的志愿者都不同,流动性很大,但这也意味着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了进来。实际上新闻小组是在充当一个观察、翻译的角色。

 

记者:在你们的观察中,贵州的民间公益机构从事的都是什么样的公益活动?

 

黔山毛豆:现在的公益圈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公益组织,有做环保的,有做教育的,有做文化的,有专门做捐赠的,总之各种门类都有。有做得相当专业的,也有装作很专业的。有些公益机构的活动相当低龄化,譬如做环保的,每次都组织大家去捡垃圾。遇到这种情况,你就不禁质疑:作为一个专业环保领域内的机构,难道就没有更专业一点的活动吗,难道公众倡导就不能更有技术含量一些吗?有的机构的活动是每年植树节都去种树,去年种了500棵,到了今年的植树节,又去种500棵。难道这个机构就没有志愿者维护去年种下的树苗吗?就没有人关心去年种下的树苗是否都活了下来?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因为项目批了,所以要举办这样的活动。

 

时光:现在很多人从事的公益活动是很盲目的,包括一些公益机构做公益都没有持续性。他们没有去做深入的调查和了解,总是想当然地觉得别人需要什么,就送给人家什么。譬如说每年春节,就想当然地给一些贫困户送大米、送油。结果到别人家一看,满屋子放的都是大米和油,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黔山毛豆:这就说明很多人献爱心时总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你觉得别人需要帮助,别人就真的需要吗?你觉得他需要什么,他就真的需要什么吗?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做的事究竟是有利的还是有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安全底线,你突然要去颠覆别人的生活,再善意的举动,也往往会在给予和接受之间造成一种误差。

 

记者:从事公益活动的你们最初的心态是什么?在参与的过程中又有了什么新的认识?

 

时光:想做一些事情吧,我认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一种社会责任感,做公益是实现这种责任感的一个机会和平台。很多公益机构做的事情是很有价值的,几个很少的人就能发起一种活动,它推广的理念也确实能给现代人的观念和生活带来一些冲击。

 

梦溪之鱼:最早有做公益的想法是在08年,当初是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真正做活动是从09年的助养活动开始的,真正做下来之后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幸福的事,因此能够一直坚持下来。从事这么长时间,我的感受是公益机构的效率比较快,但是影响面相对比较小众,受益的群体也比较有限。

 

记者:是什么导致了民间公益机构的小众性?

 

时光:我认为有一个原因是公众对这个群体的不理解,公众对民间公益机构的有些行为方式是抱有疑虑的,这也许和与社会的经济、道德发展和开放性等等因素都有关系。

 

黔山毛豆:你不能怪公众不理解,你没有给公众提供一个了解的渠道,你如何让他来理解呢?在大多数人眼里,公益就是送大米、送油;发生重大灾害时要捐款、要献血;向贫困地区捐书、捐物等等。这就是大众最常接触到的公益事业。其实很多不被大家了解的公益活动是具有可持续性的,譬如助养计划、譬如无公害蔬菜种植等。正是因为这种边缘化让公益活动始终局限在一个小范围内,它对公众的影响力有限,成果的覆盖范围也非常有限。

 

梦溪之鱼:我们确实封闭在一个圈子里,没有去做宣传方面的工作。目前为止,我们仅有的宣传手段似乎只是在网络,公众并没有一个真正有效的渠道来了解我们。

 

黔山毛豆:而这正是我希望通过新闻小组来解决并改善的问题。我希望每一个公益组织都能有一个专门的通讯员,负责主动的对外宣传。其实外界媒体是想要了解这个领域的,却被公益机构自身设置的门槛挡在了门外。

 

记者:这种缺失的了解渠道是如何造成的?

 

梦溪之鱼:我觉得这和公益机构本身的运作有关系,首先它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这种运作方式与社会上惯有的思维模式不同,反而会引来大众的各种猜疑。

 

黔山毛豆:我觉得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有些公益机构本身没有站在受众的角度去考虑问题,首先,为什么他们会受到质疑、非难和不理解,最大的一个原因在于他想当然地认为公众应该是理解他的,他就用他认为公众能理解的方式去做事。他认为自己有一定的道德高度,是负责任的,是有社会责任感的,从而产生了一种泛道德化的想法,认为整个社会都应该像他一样,才是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当他发现现实不是这样时,反而会产生疑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做好事反而得不到大家的理解?而且他会觉得你们不理解我,不是我的错,而是你们的层次不够,是你们不够努力。

 

其实他要是换个角度来思考就会知道问题所在,为什么公众要去理解你?就像两个说不同语言的人一样,如果我不希望你了解我,我根本就不和你交流。但是如果我希望你来理解我,我就要学会你的语言去跟你沟通,而不是强迫你来学习我的语言。公益机构也应该如此,如果希望得到公众的理解和支持,就应该以公众能理解的方式去沟通,从而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梦溪之鱼:这个可能是一个相互的过程,普通人只有真正加入到活动中来,才能真正了解以及获得某种认识。

 

黔山毛豆: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回到公益机构的自我满足上来,做公益的人有时候会产生一种优先的道德制高点,他们觉得自己如何作为都不会有错。他们在自己与公众之间人为地设置了一种障碍,人为地制造了一种隔阂,让人觉得如果自己不够专业就不了解他们在说什么。

 

而且他们会有一个预定性的假设,假定公众在某些方面没有获得满足,因而他们可以让这些人在公益活动中获得某种提升以及获得某种满足感。很多时候我们认为是对的,但是对别人来说未必。也许情况确实如你所想,但是你不能抱着这种预设性去考虑问题,去倡导公众。

 

记者:其实很多现在从事公益活动的人在加入之前的心态和现在大多数公众的心态是一样的。只不过你们加入了进来,从事了很多工作以后才逐渐有了深入的认识和了解。但是大多数在圈外的人仍然是不了解的,但是他们不了解并不代表他们不认同,不赞成。

 

黔山毛豆:你说得对。为什么民间公益机构在国内,在贵州会成为一种小众行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公益机构内部的问题,他不善于用公众理解的语言和方式去表达,他也不想去改变这种情形。像曾经出现的贵州某机构曾经的财务事件,在我们一开始跟进的时候,他并没有理我,也不接受质疑。后来因为该机构号称有2000志愿者,于是我们就号召2000名志愿者去找出真相。后来该机构网络上向大家澄清了两次。虽然他的回应仍然没有解决实际的问题,但是我们已经达到了最初的目的,希望的就是起到一个示范作用,要让更多的人明白,NGO是可以被质疑的,是可以被观察的。

 

时光:确实需要一个独立的机构来提醒他们,而公益领域内却没有这样的制度去保障这种公开的必然性。

 

黔山毛豆:所以我们新闻小组表面上来看是要帮助民间公益机构去打开媒体宣传的途径,去使用公众能够理解的语言去争取公众的支持,但这都不是最终的目的。我们最终是要让这些公益机构感受到压力,以前没有人去质疑他们,没有人去更深入地了解他们。现在就要让他们知道,是有人可以质疑他们的,是有人可以去批评他们的。我们这种活动也是一种公众倡导,我们要让大家知道,我们可以去质疑这些公益组织,我们可以去翻他们的账本。如果他们拒绝我们,那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他们的问题。当公益组织接受来自外界的监督时,他们的行为就会更专业,更谨慎,更高效,在细节上就会考虑得更加周详。

 

梦溪之鱼:有相当一部分公益机构是经受不起公众的质疑,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财务的问题。

 

记者:会有什么样的财务问题?

 

时光:国内公益机构的财务有些混乱,国外NGO的发展状况比我们透明得多,很多普通人都有权利去NGO的办公室要求看账本,了解资金的去向,执行的力度和情况。他们执行得也很专业,很细致。而贵州的大多数公益机构都是在为那些大公益机构打工,所以处境是有些尴尬的。如果公益机构如果没有融资能力,它们的资金都来自于别的基金会,因而在开展项目时就要考虑到基金会的价值观、工作手法以及倾向性。

 

黔山毛豆:如果没有达到基金会预期的目标,从短期来说就是这个项目失败了。从长远来看,这就会影响到整个公益机构以后的资金来源。但是有时候基金会的预期目标是相对片面的。

 

由于资金的问题,国内的民间公益机构通常养成了一种习惯。谁给资金,就迎合谁去做事,什么公众、公开和透明性,一概不讲。有时候就是为了做项目而去做项目。甚至有些公益机构就习惯于坐在办公室里,每年跟熟悉的基金会拿钱,然后去做一些常规的公益项目,譬如植树、捡垃圾等。这样就对草根公益组织的发展造成了很大的限制。

 

记者:你希望你们的新闻小组最终走向一个什么样的发展?

 

黔山毛豆:现在很多机构存在的问题是他们只宣传自己想要传达的东西,但是事情的全貌未必如此,里面可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这就像一个江湖一样,好的坏的都有。可以说公益领域内也存在着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比较好的做法就是让机构的活动和信息向社会公开.比如乡土文化社的项目评估会,就公开邀请邀请专家、项目资助人以外的普通人来参加。我们在网上发帖,哪怕你不知道这个项目,只要感兴趣,就可以来,不会设置任何选择的标准。因为关注就是支持。

 

在新闻小组的活动中,所有人都是志愿者。如果你对某个公益活动感兴趣,想要去观察他们,了解他们,你都可以以新闻小组的名义去参与。我理解的公益就是对大家都有益。所以我们新闻小组的成员都是在网上招募的。不管你会不会写,会不会拍,只要你在现场,把你看到的,感受到的,写出来就可以了,哪怕是一种批评的声音。

 

我们要让公众知道新闻小组调查的是什么,让公众知道公益圈内在发生什么。公益机构和公众之间其实是哑铃的两头,但是为什么两者之间无法沟通,原因就是缺少了一个渠道。而我们新闻小组要做的就是架设一个沟通的桥梁,让想了解的人走进来,让想传达的东西传递出去。让我们这个新闻小组渗透到每一个机构里,让每一个志愿者、每一个公众都成为我们新闻小组的一员,让每一家机构都来接受每个社会成员的监督,而每一家机构的志愿者又都成为新闻小组的一员,传递他们的理念,倡导他们想做的事。到时候新闻小组就不存在了,或者说是以一种更大范围的形式存在,这样就人人都是志愿者,人人都是监督者了。

 

人物介绍:

 

黔山毛豆:贵州NGO新闻小组倡导人

 

时光:贵州NGO新闻小组志愿者

 

梦溪之鱼:贵州NGO新闻小组志愿者

 

本文来源:《贵阳文史》杂志2011年第2期“文化•新文化生活”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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