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述者:盛音(化名)/安徽籍在宁务工者
整理者:南京协作者社会工作者陈静楠
我奶奶总说 :“我们家以前是地主,你爸还是个秀才,很有学问,本来可以当学校校长的,但因为家里成分的问题,没当成。”而我爸这人,抠门,脾气又掘又凶,对我妈又是打又是骂……
奶奶把我从几个月大带到了二十岁。奶奶什么事都听我爸的……
这些年,我经历了太多苦难,但我从来没放弃过。我知道抱怨没用,只有自己努力,日子才能好起来。
——盛音
无爱的灰色童年
我妈走得早,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在我只有几个月的时候她就离开我们了,我们兄弟姐妹三个人从小就跟着奶奶长大。但奶奶是有点偏心的,什么都紧着我哥,我总感觉有些委屈,但是,没办法,我爷也走得早。
我是家里的老幺,但也是家里最没有人疼爱的孩子。我哥是家里男孩,受人疼爱,我姐性格和我爸像,我爸也对我姐宠得很。我呢?可能像我妈,我爸对我也是又打又骂。我上到初中的时候,我爸就不给我交学费了,不让我去读书,因为家里需要有劳力,需要我留在家里干活。但我气不过,我想继续上学,但那时并没有义务教育,上学都需要交钱。
于是,我每天就自己去拣麦穗,一穗一穗地拣,一分一分攒钱,终于凑够学费了。当我准备去交学费的时候,我爸不让我去上学,把我打了一顿。为了能上学,我闹了一次自杀,最后是我哥把我救了回来,但是我爸还是不同意我去上学,之后我好像就认命了。一直到20岁出嫁,我都在家里帮忙干农活,各种农活,犁地、挑担……我都能干。
如果你要我用什么词来形容我的童年,我觉得是“悲惨”,没妈的孩子,不得人爱,从小被打到大。在我长大后,我一次也没有回过那个家了,不想回去,心里害怕,不想回忆那段日子。
积极、乐观的盛音在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
暴力笼罩下的婚姻围城
后来经人介绍,我认识了我的丈夫,本以为能有个依靠,没想到这才是另一段苦难的开始。我跟着他,从村里到镇上,他拉车,到车站拉人,就像“黄包车”,有活就干,没活就算了,挣的钱根本不够养家。他也没什么责任心,我们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有了孩子,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所以我们就选择外出打工。
在无锡,我们到工厂里掀铁皮,一月五六百块钱,干的都是体力活。孩子他爸在无锡的时候,认识了一些狐朋狗友,整体游手好闲,还染上了坏毛病“**”,我们三天两头就吵架,他一生气就动手打我,我为了孩子,一忍再忍,可他却越来越过分,想把我卖了,没办法,我跑到了南京,投奔我哥来了,我不敢回老家,那是他的地盘。
我哥、我嫂人很好,小时候,我哥在家里也是比较照顾、比较疼我的。没有我哥,我自杀那次,可能真的活不下来了。我哥结婚后,他们一家人就来南京打工了。这次我来南京,我哥也帮了我们很多。我带着孩子,就在南京暂时地安定下来了。但不久,孩子的爸爸也来了南京,其实我心里没想到那么多,只要他肯好好一起过日子,我没想过跟他离婚,就这样我们又一起生活了。
这期间我没有工作,一直都在照顾孩子,孩子他爸就做一些零工,有活就干,勉强生活。那个时候,我哥和嫂子也经常接济我们,直到现在我也还没有还完。时间久了,我也不好意思,我哥家的日子也不是说有多好过,他帮我们太多了。
那时候真的很难,人多吃饭的嘴就多,我留在家里照顾小孩,全靠他爸打零工赚的一点钱。我家孩子老大很懂事,小学五年级就开始兼职,上了三年的中专,因为家里经济压力也就没有继续在上了。但老大每到放假都会去兼职打工,赚钱给弟妹买笔、买本子。
我记得来南京最难的一次是我们家老小得了阑尾炎,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连夜去了儿童医院,医生说再晚来一会,就不好说了。我心里想幸好,但一万块的治疗费用又让我犯了难,全家当拿出来也凑不到这一万块钱,孩子他爸在关键时刻就别想指望上。我就去找老乡、找亲戚,都借了一点,还是不够。幸亏,那时候我家老大在一家餐厅当服务员,她找了她兼职的经理借了钱,才凑够了老小的手术费。
我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呢?
协作者社会工作者走访盛音家庭
用反抗争取蜕变
人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孩子他爸自己稍有不如意,就对我又打又骂,对几个孩子也不管不顾,然后消失掉一段时间,又突然回来,一回来又开始打我。刚开始邻居什么还会劝:别打了、别打了,帮我,但孩子爸爸就跟发疯一样,跟他们闹了,后面邻居也不敢帮我了。有一次他打我,我把房门都锁了,他就拆窗户,跟“鬼”一样露个脸突然出现。我被打怕了,想离婚,也必须要离婚。
终于熬到了小女儿上幼儿园,我重新找了一份环卫的工作。每天早上三点多起来,到工作地点去打扫卫生。早上七点多从工作地点回来,把自己几个孩子各自送到学校去,接着继续回去上班。中午午休吃饭就随便应付一下,买个花卷吃一下,或者不吃,我得抓紧时间补觉。
盛音在打扫街道卫生中
晚上五点下班,我去接孩子,顺道路上再给他们买点包子吃,晚餐也就解决了,我自己不吃,我只想睡觉。虽然说挺辛苦的,但好歹自己有了稳定收入,不需要再靠孩子他爸,我的心里也很踏实,手心朝上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孩子们也逐渐长大了。在孩子他爸打我的时候,还能保护我。但靠他们的保护,终归不是办法,我还是要离婚,在他得知我这个想法的时候,变本加厉地开始折磨我,甚至还跑到我工作的地方去闹,差点让我丢了工作。
2022年,我终于跟他正式离婚了,我把几个孩子的抚养权都拽在手里。我自己小的时候就是没有妈妈的,我知道没有妈妈的孩子,过得多可怜,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让孩子们都在我的身边。
离婚后,他还是经常来骚扰我,打我。我带着孩子们搬家了,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但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我们新家的地址,又来骚扰我、打我。我害怕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家,因为他的骚扰,房东会把我们赶走。但这个房东没有,他帮我们报警了,并且警告他,再来就再报警。房东还装了监控,窗户装了防护栏杆,在这里,我的安全感好多了。虽然空间小了许多,一家只有一个房间,但我很满足。
感受黑暗中的温暖
因为我的工作,我基本没有时间能够为我的孩子们做饭吃,上学期间,他们就只能在学校吃一顿正餐。早上、晚上我都是给他们买个包子、买馒头吃吃就好了。放假寒暑假的时候,他们在外面小店或小摊买个面条、煎饼吃……有时候我们家老小饿了自己煮白水挂面,他说:“好吃,好吃。”,我真的很心酸,我也多希望能给他们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在生活上,我对他们的照顾确实不够,但孩子们从来也没有抱怨过我。
后来在老乡的介绍下,我认识了南京协作者,他们不仅给我们送衣服、书、本子、笔,还有吃的,这真的帮我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他们每周都给我们家送营养包,里面有鸡蛋、牛奶、水果、坚果等等,这些我们平时想不敢想,那里还会买来吃呢?偶尔买一次水果,我就挑别人剩下的,可能十块钱能买个七八斤的,给孩子们过过嘴瘾。现在好了,他们不仅每周有新鲜的水果吃,老小煮面的时候,自己还能煎个鸡蛋呢,真的特别感谢南京协作者。
除了物资的帮助,我的孩子们还能参加他们组织的活动,每次回来都特别开心,叽叽喳喳地跟我分享好玩的事。有时候是做手工活动,有时候是学习了儿童保护知识,有时候是一起博物馆参观。孩子们在南京协作者认识了许多好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后来,小婷还担任了南京协作者幕府童缘的儿童委员,跟着哥哥姐姐学习了很多知识,包括要尊重孩子生命权、教育权,不能打孩子,支持孩子上学等。小婷还当了活动主持人,整个人都很自信,这对她学习也有很大的帮助,变得自信,敢于表达,现在大家都愿意跟她一起玩。
我知道,这些帮助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南京协作者就像在黑暗里给了我一束光。
我现在自己赚钱的日子,觉得真的很“潇洒自在”。这些年,我经历了太多苦难,但我从来没放弃过。我知道抱怨没用,只有自己努力,日子才能好起来。我最大的愿望是孩子们能健康、快乐长大,以后有出息。我也想在南京可以买套房子,安安稳稳过日子。未来的路还长,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困难,但我不怕。
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只要我坚持下去,肯定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目前,盛音他们家的孩子写作业没有学习桌,如果您愿意支持孩子的学习桌,请与协作者联系,您可以采购学习桌椅进行邮寄,或者认购500元,为孩子配备学习桌椅。
协作者始终将目光聚焦于困境流动人口,深切关注他们的发展状况与多元需求。在这个过程中,农民工群体的故事丰富而深刻:有人背井离乡,在陌生的城市中努力打拼,只为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有人遭遇挫折困境,却凭借顽强的毅力,一次次重新站起。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他们中的很多人“因为淋过雨,所以愿意为他人撑把伞”,他们积极参与公益活动,从受助者成为助人者,用自身的经历传递温暖与力量。基于此,协作者将用文字和影像记录、分享这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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