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评论暨深度报道:民众因何为邓玉娇鸣不平
来源:GAD邮件组
作者:南方都市报
2009-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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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谁非之长平专栏
 
    巴东警方5月18日的一纸通报,让邓玉娇案再掀波澜。也许警方认为不言自明,当以最新的通报为准。因为这关系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命运,关系到涉事官员的罪与非罪,更关系到普遍性的社会公正,所以民众不会主动地接受这个更新版本。我以最大的善意揣测,也许警方并无他意,仅仅是凭着严格的职业精神,让表述更加准确而已。但是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为什么所有的主干和细节的更改,全都指向为涉事官员开脱罪责、陷邓玉娇于刑事犯罪的方向?
 
    在最新的通报中,两个关键的事实变得含混起来:其一,涉事官员中的死者邓贵大并没有向邓玉娇索要“特殊服务”,而是黄德智要求“异性洗浴服务”;其二,涉嫌强奸犯罪的暴力行为,也就是邓贵大两次将邓玉娇按倒在沙发上,变成了争吵中的两次“ 推坐”。其他细节也随之发生微妙变化,比如案发现场休息室变成了水疗区和休息室两个地方,休息室里也出现了两个劝架的服务员,等等。
 
    警方要么没有想到,要么根本不在乎,这一纸通报引发了更大的民愤。在这个问题上,舆论分为两个部分:一是主流媒体的评论员和法律学者、维权律师,他们舆论斤斤计较于警方的雕章琢句,致力于在现有法律框架内追求公平与正义;另一部分是更为广大的民间舆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警方的雕虫小技,看到的是此一事件反映的社会问题。
 
    无论警方怎样遣词造句,也无法否认这样一种社会现实:在遍布各地的洗浴、按摩、KTV、发廊等所谓的“娱乐休闲”场所,存在大量的名为“特殊服务”或“异性洗浴服务”的性交易,而这些地方的顾客,有些来自地方官员。最大的问题不在性交易本身,而是由于这些官员消费者的存在,其间的权利关系被不受制约的权力极大地扭曲了。在正常的社会,官员涉足这些场所比别的人士要有更多的顾忌。但是在很多地方,他们表现得更加嚣张。在此案中,就算这几个官员找错对象,误把邓玉娇当作“特殊服务”提供者了,被对方明确拒绝之后,他们为什么会恼羞成怒呢?邓贵大还要掏出一叠钞票来扇打她的头——— 这个动作,包含着一个习惯于滥权的官员的羞辱、利诱和恐吓。我们可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这时候邓玉娇所受到的羞愤和压力有多大?一个弱小的服务人员,被定位于“不提供特殊服务你在这里干什么”的角色,她该怎么办?和很多人一样,邓玉娇选择了忍辱离开。但是这样并不能让滥权者满足,邓贵大将其按倒 (或者“推坐”吧)在沙发上。她再欲起身离开,又再被按倒(或“推坐”)。假如她没有挥刀反抗,其结果将会如何?被激怒的官僚会轻易放过她吗?就算没有大家所设想的强奸或轮奸(也许只是我自己难以想象),一顿包含性侵犯的羞辱一定是难以避免了。而且在羞辱之后,他们就会善罢甘休吗?邓玉娇在他们的地盘上如何混下去?在那一瞬间,也许她感到了深深的绝望。谁能告诉我,此情此景中,一个注定要被羞辱的命运,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反抗?
 
    也许有人会说,苟且偷生,选择顺从吧,甚至把强奸当享受。这听起来十分荒谬,其实大有市场。出于对暴力行动的恐惧和反思,这些年来人们对顺从和忍让的要求到了矫枉过正的地步。主流媒体也不例外,还加了一条:留下法律证据,去依法维权。依法治国是十多年前提出的治国方略,得到了媒体和法律学者的普遍认同。维权律师也把“依法维权”作为一种主要的策略。但是,越来越多的事实表明,一些地方的官员和警方对于法律的“利用”,可能导致对这些努力的毁灭性打击。普通民众会发现,原来地方官员可以“依法强拆”、“依法跨省追捕”、“依法打击上访者”,一些地方的警方更可以“依法从重从快”、“依法送进精神病院”、“依法秘密办案”,甚至连邓玉娇到底有没有投案自首这样简单的情节,警方也“依法”不能确认。
 
    还有,官员凭什么认为自己就应该理所当然地享受“特殊服务”呢?是他们在生理上属于另类吗?还是他们的收入特别高——— 一个镇的招商主任的法定薪水到底有多少,钱多得随手可以掏出来砸人?不,都是因为他们手中的权力。一个可能难以用法律数据证明,但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是,这些基层官员的消费,相当部分来自公款。他们滥用公款,带来的不仅仅是浪费,更是对普通民众的羞辱和欺凌。
 
    这些才是民众愤怒的真正原因,它们可不是警方一纸聪明的通报就可以掩饰过去的东西。
    (作者系媒体从业者)
 
女服务员与招商办官员的致命邂逅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09-05-20 10:38:15  作者:龙志  
  命案发生前他们各自的人生细节,命案当天的现场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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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3月5日,邓玉娇失眠仍没有改善,张树梅带邓玉娇到恩施州优抚医院看病,并做了血液和脑电图检查。报告单上用的名字是“邓子琪”,报告结果写着“正常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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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玉娇的母亲张树梅证实,邓玉娇近两三年一直被严重的失眠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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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贵大生前留影。身高只有1.60米的他,在当晚去雄风宾馆“梦幻城”前,喝了不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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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曾被医院绑在床上的邓玉娇,在母亲和部分记者17日去看望时已被松绑,并换了单人病房。网友供图

       湖北巴东县野三关镇发生的“5·10”洗脚城命案依然疑点重重。刺死官员的女服务员邓玉娇的命运引发社会各界关注。 
 

  记者在截稿时获悉,被警方以“故意杀人”立案的邓玉娇,已于昨日下午1点左右办理了出院手续,被警方带走。
 
  从18日警方发布的案情来看,两个细节发生了变化:一是案发现场新出现了两名服务员;二是邓贵大由“按倒”变成“推坐”。尽管警方小心翼翼地注明:通报的内容尚不能作为公安机关的最终认定结论,但舆情还是再次哗然。
 
  5月10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刺死的官员———身高1.60米,体重不到45公斤的邓贵大,在很多人眼里,是举止温和的一个人,为何当天判若两人?而邓玉娇在刺出水果刀之前,又经历了什么?本篇调查,将尽力还原野三关镇上的这场“意外”悲剧。
 
 
  最后一天
 
  中午,邓玉娇在几个姑娘的麻将牌局中和一个朋友吵了起来;傍晚,邓贵大等3人在矿长等5人簇拥下吃晚饭,喝了3斤白酒
 
  邓贵大被杀死的那天,醒来得很晚。早上7点,郑爱芝从床上爬起来,看到丈夫连一个翻身的迹象都没有,平常这个时候,夫妻俩几乎是同时起床,一起吃早餐,然后各自忙碌。但那天是周日,郑爱芝以为这是由于丈夫头一天晚上应酬太累,疲惫还未褪去,所以也就没吵醒他。
 
  “那天很奇怪,他是个生活有规律的人,晚上从来没有超过12点睡觉,早上也没有迟过8点起床。”她后来回忆说,当时并没有将这点视为不祥之兆。
 
  大概10点半的时候,郑爱芝从她工作的地方———野三关政府宾馆回家取钱买高压锅,她在宾馆食堂上班,那里离家只有一墙之隔。她看到丈夫蹲在院子里,正在跟一个老太婆聊天。
 
  郑爱芝上前问她是谁?“你不知道么?四楼的老人家,李某某的母亲。”邓贵大说。
 
  他们以夫妻俩一贯的无关痛痒的方式聊着,郑爱芝出门时叮嘱说,“你们一天在街上跑,今天星期天,记得把电费交上。”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下午2点半左右,野三关镇人大主任兼党委副书记郑剑武打来电话,他分管机关和招商工作,是镇招商项目协调办主任邓贵大的顶头上司。
 
  郑剑武回忆说,10日下午2点多,他接到福诚矿业周矿长电话,说龙潭坪村福诚矿业工地上发生了阻工事件,请求协调。福诚矿业是巴东县开发区的招商引资项目,位于野三关境内,涉及到与当地土地纠纷等问题,由镇项目招商办负责协调。
 
  郑剑武当即指示邓贵大赶紧带其他两个同事,前去处理。
 
  下午3点,当郑爱芝听到大院里车子启动声音时,邓贵大驾驶着他的白色猎豹吉普车来到了集市路口。
 
  车子向左,经过离路口约1000米远的一个名叫“俏佳人”的服装店时,里面几个姑娘的麻将牌局也接近了尾声。5月10日这一天,小镇姑娘邓玉娇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上午。头天晚上,最近服用的药物似乎管用,她的失眠症有所改善,所以白天显得格外精神。
 
  大约在中午12点多,她的朋友们回来了。据其中一个朋友回忆说,没多久,邓玉娇便跟一个姑娘吵了起来。
 
  起因是那个叫唐芹的女孩劝她:“你以后走路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张扬?”
 
  “关你什么事,”邓玉娇很气愤,边说话,边拍打着桌子,一如她平常的个性。
 
  朋友们不再理会她,退回到了里面的卧室。
 
  平息下来后,她主动进去说,“你们也知道我的脾气。”随后,她加入了姑娘们的“麻将战”。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似乎只是小镇姑娘们无聊而闲淡日子中习以为常的小插曲。邓玉娇不会打麻将,输赢是在唐芹和另外一个姑娘身上产生,很快她就没了兴致。
 
  3点半钟的时候,她终于停下来,回了趟在新颜村朋友家借宿的地方。“俏佳人”的小老板杨红艳陪她一起去,她们在返回的路口分手,邓玉娇接到一个电话,说有朋友喊她去洗头发。杨红艳问是否一起吃晚饭?邓玉娇没有回答,她朝工作的地方———雄风宾馆“梦幻城”方向走去。4个小时后,当她杀人后报警,杨红艳才得知,她那天一直没吃晚饭。
 
  下午6点,野三关镇项目招商办3位官员在福诚矿业周矿长等5人的簇拥下,来到镇东头美味嘉二楼吃晚饭。这是一个开张不到一个月的酒楼,老板娘从小在政府大院长大,跟邓贵大相熟。
 
  他们在上楼后第三间包厢里用餐,邓贵大看起来非常疲惫。老板娘说,“他面色发黑,气色不好。”
 
  除了一些特色菜,他们还要了三瓶稻花香珍品二代,每瓶1斤装,38度。老板娘回忆说,“最后买单,一共花了600多元,是福诚矿业的人请客。”案发后,警察把这些账单全收走了。
 
  接近晚上8点钟,邓贵大这时已经显露出醉意,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都看起来与常人不同。他把提包忘在了包厢,走到楼梯口时,被服务员喊住了,他回头对老板娘说,“味道不错,以后会常来。”
 
  他们开车朝雄风宾馆“梦幻城”驶去,没过几分钟,便传来邓贵大被杀死的消息,老板娘说,“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而郑爱芝在8点多钟接到招商办官员邓中佳的电话时,还以为丈夫只是出了交通事故,她没想到竟然是个丑闻。
 
  童年坎坷的小镇姑娘
 
  父母离异后又各自成家,邓玉娇辗转在父、母和外婆家长大,小时曾被烫伤;2007年起,失眠一直折磨着她。为治疗失眠,今年2月起,邓玉娇回到野三关镇上
 
  邓玉娇失眠已经有两三个年头了。2007年,她在浙江打工,从那时起晚上开始睡不着,她一度回来治过病,到过郑州、武汉、恩施等地医院,但反反复复始终没有效果。今年3月5日,邓玉娇失眠仍没有改善,张树梅带邓玉娇到恩施州优抚医院看病,并做了血液和脑电图检查。报告单上的名字是“邓子琪”。张树梅说,她早就想为女儿改名字,还没来得及带户口本去派出所,女儿看病时先把新名字写上去了。
 
  一到晚上,邓玉娇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消磨时间,或者看电视,或者发呆。有好些次,朋友们夜半醒来时看到,她因为无法入睡,在一旁痛哭。
 
  失眠一直折磨着她,但对于这个22岁的姑娘来说,这仅仅是坎坷命运河流中的又一冲击波。自童年起,她的生活便充满孤单和不幸。1岁多时,父母离婚,然后又各自成家,生子,邓玉娇辗转在父、母和外婆家长大。2岁大时,她在外婆家玩耍被开水烫伤,腹部至今留有伤疤,这使得她在成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非常自卑,也导致母女关系一直紧张。邓玉娇有一次跟朋友说,如果不是父母离婚,把她丢在外婆家,她也不会被烫伤。
 
  母亲张树梅说,邓玉娇小学学习成绩不错,初中时,亲生父亲车祸遇难,成绩下滑;高中读了不到一年,便离开了学校,去福建鞋厂缝鞋。那年她17岁。
 
  2005年,张树梅到镇上帮派出所煮饭,有了一个标间宿舍。邓玉娇跟着来到了野三关镇上。在之前,她几乎是在乡下度过的。新颜村女子阿萍对她还保有最初的印象:内向、害羞,从她身上,可以体现出一个女孩的单纯。
 
  很快,邓玉娇适应了小镇上的生活。她在2006年结识了杨红艳姐妹。那时候,杨红艳还在雄风宾馆上班。“最初,她不愿意主动接近,显得很自卑,”杨红艳说,姑娘们洗澡时,她总是最后一个去,直到后来,她愿意跟她们说起身上的疤痕,心结才慢慢解开。
 
  相比于玩伴们的热闹,家里的气氛是那么的不和谐。邓玉娇的继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有辆用于营运的桑塔纳,每天早出晚归;而母女间显然也说不上话,最近这4年来,邓玉娇在外地打工的日子要多于在家乡。
 
  因为治疗失眠,从今年2月起,邓玉娇回到野三关镇上。张树梅已经辞去了派出所做饭的工作,在超市上班,也重新租了房;杨红艳的“俏佳人”服装店开张了,女孩们因此有了新的据点。而阿萍也发现了邓玉娇身上很大的变化,“她穿着比以前时髦了,也不像以前那样内向,但这符合她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姑娘。” 阿萍说。
 
  邓玉娇的性格特征也显露无遗,她身高1.65米,体重45公斤,在几个朋友中长得最俊俏。她的穿着,对于小镇上的人来说,过于时尚;尤其是4月份,她从浙江游玩回来后,几乎每天戴着一副红框的没有度数的眼镜。她对姐妹们说,“这副眼镜花了300块钱,很好看。”但她走路又是大步流星,无拘无束,这在很多人看来,显得格外张扬,乃至有些怪异。
 
  杨红艳的“俏佳人”似乎给了邓玉娇一些启迪,一般认为,这是小镇姑娘们最好的归宿:正值青春时尽情玩乐,在可以收心的时候,有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然后有一段可以长久的感情。
 
  3月初,邓玉娇有开家小吃店的打算,一天下午,她拉着杨红艳陪她去算命。
 
  镇上一个叫张安树的算命先生告诉她:3月破财;4月小心口角;等到5月份过后,再开店。最后,算命先生还说,你跟你母亲八字相克,搞不到一块。
 
  邓玉娇在回家的路上,丢了手机,她更相信算命先生的话。回去后,她恍然大悟,决定从家里搬出来,跟杨红艳姐妹挤在一块。4月下旬,她又住到了阿萍家,因为那时候,她决定去雄风宾馆梦幻城KTV上班。
 
  但这份新工作,母亲张树梅一直被蒙在鼓里。5月10日那天晚上,当她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赶到雄风宾馆时,邓贵大已倒在了血泊中。邓玉娇一边哭述,一边骂邓贵大畜生。说事发当时,她正在洗衣服。
 
  张树梅听了半天,还是不理解:“家里有水,怎么跑到这里洗衣服?” 
 
  应酬频繁的招商办官员
 
  雄风宾馆的服务员对邓贵大等三人印象很深,在她印象里,他们是常客:“在5·10事件以前,官员出入娱乐场所,不算新闻。”一名镇干部说
 
  有一年多的时间里,邓贵大家的炉灶是鲜有生火的,在妻子看来,这是他作为镇招商项目协调办主任的写照。
 
  邓贵大今年44岁,1985年岁末,顶替父亲的职务进入乡政府。1996年,野三关撤乡并镇后,任职镇司法所;两年前任信访办副主任,兼任镇纪检委员。
 
  在去年这个时侯,镇协调办公室成立,邓贵大任主任,还有一名成员是镇财经所干部邓中佳。今年2月份,协调办更名为招商项目协调办,又抽调了农业服务中心副主任黄德智,至此有三名成员。
 
  镇人大主任郑剑武说,说是招商办实际上是在负责协调工作。从去年至今,主要工作有三块:柳家山村的煤矸石火力发电厂、青龙桥的污水垃圾处理厂以及龙潭坪村的福诚矿业的铁矿。其中,福诚矿业为1.3个亿的招商引资项目,今年年初开始启动,凡涉及到与当地农民的土地纠纷,都是招商办的职责范围。
 
  郑爱芝回忆说,这一年是丈夫最累的一年,一大早起床出门,晚上才回家,周末也没有休息。协调、应酬这几乎可以解释招商办日常的全部,三个“伙计 ”年龄不相上下,关系很好。雄风宾馆的服务员对这三人印象很深,“邓贵大的白色吉普很打眼,”这名女服务员说,在她印象里,他们是常客。
 
  “在5·10事件以前,官员出入娱乐场所,不算新闻。”一名镇干部说。野三关镇处在交通要道,318国道途经镇区内12个村,沿途饭店、娱乐业非常活跃。2004年,随着沪蓉西高速公路、宜万铁路的开工,镇上新增了近万人的外来人口,最终也带活了集市的娱乐行业。
 
  邓贵大被杀死前两天,5月8日,巴东县在当地召开各乡镇大会,雄风宾馆爆满,“在野三关,这里就是‘金沙滩’,”上述镇干部说,“这里的特殊服务很有名气。”
 
  郑爱芝弄不明白,在她眼里,邓贵大对这方面不感兴趣。酒量也有限,只能喝两杯白酒,要醉不醉的时候话特别多,至少在这一年里,他还没喝醉过。
 
  “他这个人讲义气,爱出头,喜欢帮朋友。”郑爱芝猜测,这可能是导致丈夫丧命的祸根。
 
  类似的评价,在黄德智身上也有很多。从当地官场政治的视角来看,对招商办三名官员的印象确实不错,以至于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报道里时,很多官员觉得判若两人。
 
  “是该反省了,”邓贵大死后,他的一名亲属说,“如果没有公款消费,怎么能养活这些娱乐场所?”
 
  5月12日,在全镇党员干部作风整顿会议上,镇党委书记谭昱情绪激愤,他怒斥手下的官员:“就在5·10事件后,5月11日晚上,还有人在娱乐场所歌舞升平,还在狂喊乱叫。”
 
  命运交集的晚上
 
  杨红艳赶到的时候,休息室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邓玉娇瞪着眼,咬紧牙,紧紧握着一把水果刀
 
  晚上8点多,从美味嘉出来后,邓贵大的白色猎豹停在了雄风宾馆门口。
 
  也许是时间尚早(水疗区8点半才上班),邓玉娇正在宾馆“梦幻城”水疗区包房内洗衣服。当天是杨红艳妹妹的生日,唐芹请她们到雄风宾馆洗脚,准备晚上到KTV唱歌。
 
  杨红艳接到电话后,正在赶来的路上。几乎是在同一时候,邓贵大、黄德智一行8人走进了“梦幻城”。
 
  戴眼镜、高高瘦瘦的黄德智进入水疗区包房,见邓玉娇正在洗衣。以下情节在之前媒体报道中均有体现,也经过了本报记者的证实:黄德智进门后,发现了正在洗衣服的邓玉娇,便询问她是否可为其提供特殊服务。邓玉娇说,她是三楼KTV员工,不提供特殊服务。
 
  黄德智听后很气愤,质问邓玉娇这是服务场所,你不是“服务”的,在这里做什么?双方遂发生争执。
 
  邓玉娇走出包房进入隔壁服务员休息室。黄认为邓态度不好,尾随其进入休息室并继续与之争吵。在休息室中的唐芹看到了这一幕,同时见场面混乱,赶紧出去找水疗区主管(她后来向南都记者证实,当时休息室还有两三名服务员在场),这时她看到了那个矮个子———身高1.60米、体重不到45公斤的邓贵大闻声进入该房。
 
  以下情节来自警方发布的信息:邓贵大拿出一叠钱称自己有钱,来消费就应得到服务,同时拿出一叠钱炫耀并朝邓玉娇头、肩部扇击。邓玉娇称有钱她也不提供洗浴服务。争吵中,休息室内另两名服务员上前劝解,邓玉娇即欲离开休息室,邓贵大将其拦住并推坐在沙发上,邓玉娇又欲起身离开,邓贵大再次将邓玉娇推坐在沙发上,邓玉娇遂拿出一把水果刀起身向邓贵大刺击,致邓贵大左颈、左小臂、右胸、右肩受伤。黄德智见状上前阻拦,邓玉娇又刺伤黄右大臂。邓贵大因伤势严重,经抢救无效死亡。
 
  法医检验验明:邓贵大左颈部刀伤割断动脉并划破气管,右胸部刀伤穿透胸腔刺破右肺,两处均系致命伤,死亡原因为失血性休克死亡。黄德智伤情因治疗包扎暂不能鉴定。
 
  杨红艳赶到的时候,休息室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个玻璃杯在打斗中掉在了地上,邓玉娇瞪着眼,咬紧牙,紧紧握着一把水果刀,“她被激怒了。”杨红艳说。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杨红艳看见站在邓玉娇对面的邓贵大迎面扑下来,倒在了邓玉娇脚下。
 
  “放下刀,”杨红艳对她喊,“你还拿着刀干嘛?”
 
  邓玉娇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杨红艳准备拉她出去,邓玉娇置若罔闻,拿出手机报警了。这时候是晚上8点过10分。
 
  当郑爱芝赶到医院时,看到了丈夫的尸体,“胸前衬衣上浸满了血,手、脖子、脚踝还能感应到微微的热度,”但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她从邓贵大腰上取下了一串钥匙。
 
  到后来,警察以遗物方式归还了4000多块钱,那正是击打邓玉娇头部的一叠人民币。郑爱芝说,邓贵大平常爱好打牌,兜里面总装着几千块。
 
  两次爱情令她很受伤
 
  除了坎坷身世,爱情对于邓玉娇来说,也很残忍。在杀死邓贵大前半个月,她从浙江回来,发现男朋友电话再也打不通,她变得歇斯底里,数次在朋友面前失声痛哭
 
  16日,依照农村习俗,人死后第六天称为“头七”,亲属轮流守夜,等待亡灵第一次回家。在离集市15公里的山窝里,郑爱芝和亲人们围坐着,表情漠然。
 
  邓贵大下葬时,读高二的儿子回来了,“你应该知道,你爸爸不是这种人。”她对儿子说,但心里又认为,总归是件丢人的事。
 
  当天晚上,邓玉娇出现在电视里,她被绑在恩施州优抚医院的病床,两边的床上,分别是另外两名精神病人。邓玉娇共有19秒钟镜头,她不停地哭喊:“爸爸,他们打我……爸爸,他们打我……”
 
  杨红艳看着哭了两次,她每天都在上网,查看有关邓玉娇的消息。网络上,邓玉娇被称为烈女、侠女,甚至有人为其立传。
 
  但邓玉娇的朋友们看着这些字眼,觉得很不舒服。即便在现实世界里,她也经常被人误读。张树梅至今认为,女儿跟她无话不谈。
 
  事实上,几乎所有朋友,都察觉出了异样。唐芹说,她真的是精神出了问题。这一对好了几年的朋友,最近一个月里危机频频:邓玉娇脾气稀奇古怪,很暴躁,谁也不搭理。
 
  除了坎坷身世和不幸遭遇,爱情对于邓玉娇来说,也很残忍。这些都是邓玉娇的亲人们所不知情的: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经历过两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第一次是在去年,当她发现男朋友原来是有家室的,她被欺骗后,更加抑郁。
 
  最后一次,也是创伤最为严重的一次。4月下旬———在杀死邓贵大前半个月,她从浙江回来,发现男朋友电话再也打不通,她变得竭斯底里,数次在朋友面前失声痛哭。
 
 
  杨红艳说,“她不想做烈女,如果她还能回归正常,她会说,我只想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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