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英文名“NORWAY”，意指“通往北方之路”。该国三分之一位于北极圈内，国民幸福指数屡居世界榜首。这个每年以颁布诺贝尔和平奖而引入注目的国家，除了有让人羡慕的自然风光和北欧社会福利，也有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石油开发：从北海到北极

1991年，我曾写信给挪威绿色和平组织办公室，希望其支持建立中国的绿色和平组织。在那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国际信件来回需要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

当时英国工业污染导致的酸雨，破坏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森林。绿色和平组织成员攀登伦敦塔以示抗议。挪威也是捕鲸国家，绿色和平组织也时常在挪威组织反对捕鲸的示威活动。上世纪八十年代是理想主义高扬的时代，环境与和平运动在世界范围内波澜壮阔、此起彼伏。

▲1991年挪威绿色和平组织的来信

绿色和平组织对北海开发石油始终针锋相对。1969年，尚为欧洲农业国家的挪威，在北海发现了石油，启动了挪威在化石燃料时代的“暴富”征程。如今挪威是仅次于沙特和俄罗斯的世界第三大石油出口国。在各国为针对气候变化，能源转型的当今，挪威政府则转向北极，掀起北极石油开发的热潮。

▲绿色和平组织抗议挪威在北极开采石油

2008年，挪威政府建立了气候和森林倡议（NICFI），承诺每年提供30亿挪威克朗的资金，拯救热带森林并寻求改善雨林社区居民的生活。虽然数字可观，但这些资金很多流向热带国家的政府部门手中。在这些国家里，体制性腐败是造成毁林的根源所在，NICFI的资金多少能真正用在森林保护上可想而知。

由于挪威政府监管要求，引起挪威和印尼政府关系的急转直下，过去几年都未有修复。NICFI虽然也有对民间社会的拨款计划，但也大多落在国际组织名下。相比一线上的草根团体，除收入不菲之外，这些国际组织的人员在出行时，毫不吝惜本来应该用在保护森林上的资金，而是对住行各种奢侈要求，妥妥的巨幅生态足迹。NICFI能用在雨林保护刀刃上的资金，所剩无几。

托尔斯泰曾经说过，一位资助了孤儿院的百万富翁和养育一个孤儿穷其所及的父母相比，后者更令人敬佩。NICFI的每年资金，尚不足其石油基金的0.2%，还主要提供给了外国政府和国际组织，并在各种国际场合高调宣传。由此可见，那些为保护环境而奋不顾身的草根个人和团体，才更能让人感怀。

精神疾患困扰的北欧

爱德华·蒙克是挪威最富盛名的画家。然而，蒙克小时候母亲病逝，父亲教育不当加上后来姐姐早逝，接连不断的多重打击造成蒙克严重的精神疾患。蒙克画作中充满了压抑悲观的情绪，其代表作《呐喊》也常被用作有关抑郁症文章的配图。

▲蒙克创作了多幅《呐喊》画作

挪威虽然富足，但精神健康问题突出。挪威人普遍性格腼腆内向，不擅于邻里和社会交际，这一点和日本比较类似。高纬度的冬天日照时间减少，而夏季白昼过长影响睡眠质量都是影响挪威人精神健康的因素。而且在夏天，挪威人大多在外饮酒，对大脑无甚益处。2010年开始，挪威青年的精神健康问题陡增。原因之一在于新电子产品的问世和社交软件占据很多青年人的精力，睡眠时间锐减。

此外，挪威的离婚率高达40%，而且大多是在40岁至44岁之间的夫妇和育儿家庭。在离婚的家庭中，孩子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这些拥有童年阴影的孩子在单亲或者非原生家庭的环境成长，心理创伤很多一生都无法治愈。由此恶性循环，精神健康问题导致婚姻不稳定，而不稳定的家庭导致孩子们精神健康风险增加。

好在挪威社会能够坦然对待各种疾病，不会讳疾忌医。感觉心理不适压力大就会就医寻求帮助，这也是医疗免费的好处。为提高健康意识，挪威也想尽各种办法。在奥斯陆市中心，就耸立这一个乳腺癌女性的雕像，以唤起人们对乳腺癌的重视。

奥斯陆的无家可归者

挪威首都奥斯陆自然环境优越，但城市面貌并非无瑕。街头无家可归者及部分街区的凌乱，和美国洛杉矶、新奥尔良等可有一比。挪威大多数无家可归是本地出生的男性，导致他们流落街头的原因则是：离婚或家庭冲突；拖欠债务和抵押贷款而被驱逐；还有拒绝住在政府救助住房的精神病人，以及拒绝帮助的吸毒者和酗酒者。

2013年，奥斯陆曾出台了一项禁令，限制人员在公共场所过夜睡觉。挪威国家人权机构则认为该法律违反了基本人权。为帮助无家可归者，1906年成立的基督教组织挪威蓝十字会为无家可归者免费提供食物。如今很多服务蓝十字会的人员，原来也是接受过帮助的人。因为可以获得一些必要的免费帮助，无家可归者也多在蓝十字会、红十字会所在的街区游荡。

▲挪威蓝十字会为无家可归者准备免费餐食

无序的出租车行业

出于对挪威声名尚好的认识，大多数外国访客对奥斯陆的出租车行业是不设城府的，由此使得奥斯陆出租车行业对访客的欺诈屡见不鲜。让人费解的是，奥斯陆出租车行业是可以公司自己设定运行价格，政府毫无监管。而且一人一车就可以注册出租车公司，对乘客漫天要价变得肆无忌惮。

这些披着合法外衣，实施欺诈的出租车司机，大多来自西亚和南亚国家。从奥斯陆机场到奥斯陆市中心之间路程的一次欺客成功，就相当于其在母国一个月的收入还多。这样的暴利难免不会刺激更多的国外人员打着难民的幌子前来挪威掘金。

2023年6月中旬，在希腊海域沉没的非法偷渡渔船，造成500多人死亡，大多是来自巴基斯坦，以及少数中东和北非的人员。类似挪威出租行业这样纵容非法获利的社会现实，只会让更多的所谓难民铤而走险、趋之如鹜。

世界资本体系的赢家

挪威国内实施高税收、高福利的社会制度。从摇篮到坟墓，无处不透着社会主义的气息。但在国际上，挪威却是搭上资本主义的快车，着实迅猛地积累着财富。

自从北海石油让挪威掘取到第一桶金之后，挪威议会清醒地认识到，石油资源不可再生，终将枯竭。于是，挪威政府决定在1990成立挪威政府石油基金，后于1998年并入挪威政府养老基金。该基金包括挪威基金和全球基金。全球基金用投资海外，包括购买东京、纽约、伦敦等地的房产，投资包括苹果、谷歌在内的全球公司，以及中国众多知名企业。这个全球最大的股市投资者，号称拥有全球所有上市股票的1.5%，持有约9200家公司的股份。

从1998年至今，通过投资，挪威政府养老基金从230亿美元暴涨到了1.5万亿美元，而其海外投资所得，占比95%以上。这一投资战略占尽了全球通货膨胀、资产价值和大宗商品价格飙升的便宜。这些资本的回报率远高于世界实际经济增长率，造成财富高度集中，富者愈富的格局，长远而言增加了世界经济的不稳定性。

在奥斯陆的历史博物馆，有一间介绍挪威宗教历史和艺术的展厅。墙上的介绍说，在中世纪，人们为宗教信仰投入大量的资源，从建立教堂到扶助贫困，目的是与上帝永恒同在，而如今为了自己的未来，我们要将依靠何处安放？ 下面便是实时更新的政府养老全球基金的电子数字显示屏。

▲在奥斯陆的历史博物馆，实时更新的政府养老全球基金的电子数字显示屏

无论是欧盟、欧洲议会、欧洲共同市场、申根协议还是欧元区，这些不断让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存在，但每个欧洲国家的养老体系仍是各顾各自的，而不会拆下篱笆与外人分享。挪威政府养老金的投资目标十分明确：“我们的使命是为后代积累财富”。但这里也仅仅是指挪威居民的后代。

挪威政府养老基金在中国投资广泛，赚的盆满钵满。挪威除了向中国出口三文鱼之外，真正在中国的挪威公司凤毛麟角。形象地说，通过资本投资和金融市场，恰恰是那些在中国起早贪黑的滴滴司机、挥汗如雨快递员工的劳作、以及沉迷网络游戏的青少年玩家，支撑着每天工作时间很少、工作强度极低的挪威人们悠闲自在的生活。

中国已是挪威养老基金在新兴市场的第一大投资对象。从2002年起，其在中国市场投资超4000亿挪威克朗，覆盖700多家中国公司。即使中国和世界被新冠疫情困顿的2020年，其也在中国获得33.9%的回报。

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在其《二十一世纪资本论》书中表述一个观点：现代的资本主义体系，让劳动者的工作收入，永远赶不上资本的收益。挪威政府养老基金在全球投资狂飙吸金，标志性地佐证了当下资本主义推动了不公平的经济回报。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应该对知识、劳动赋予相匹配的价值。否则，难免不会导致“工作的人不挣钱，挣钱的人不工作”的现实。

挪威虽然在保护热带雨林和气候变化领域投入资金，但其投资近万家公司的生态影响却少有人提及和追踪。资本往往躲藏在后面和深处，被认为是“零碳排放”。当然，我们更多是应该以挪威作为一面明镜，学习其尊重自然、为民而治的风气，让勤勉不懈、锐意进取的国人拥有理应所得的惬意生活。


作者：温波，曾任美国国家地理学会空气与水保护基金项目主任、美国Global Greengrants Fund中国协调人、PEW海洋保护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