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只升不跌的神话。

在经历了连续6年的增长之后，腾讯99公益日的公众捐赠金额掉头向下，跌了7个百分点，今年的公众捐赠金额定格在33亿元，比去年的35.69亿元要低，但高于2020年的23.2亿元。

无独有偶，象征着流量和人气的“捐赠人次”同样历史性首次下降，跌了15%，今年99公益日的捐赠人次为5816万，但与捐赠金额一样，仍比2020年的5780万要高。

上述数据来自腾讯公益与方德瑞信在10月初联合发布的《2022年99公益日筹款数据盘点》，99公益日今年“降温”明显，一个更能说明问题的数据是：今年参与捐赠人数比去年少了近243万人。

除了受到经济下行的影响，《筹款数据盘点》认为，今年的数据回落也是平台方踩刹车、去杠杆的结果，因为腾讯今年“增加多元加成规则，全面弱化以人次、杠杆调动捐款额的机制”。

99公益日正处于创立7年来最重要的转折点中，强调“数量”的时代过去了，注重“质量”的新阶段已经到来。

自2015年以来，99公益日的公众捐款金额从1.27亿元一路飙升至2021年的35.69亿元，翻了近30倍，大量民间资金经“互联网公益”的渠道涌进公益慈善事业，但是，这些资金是否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利用呢？是否催生了更有影响力的公益项目，并有效增进了社会福利呢？

一位互联网从业者就感叹：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再没出现像当年免费午餐那样有影响力的公益项目呢？

在连续多年的高增长里，泡沫是必然存在的。人人都爱泡沫，因为泡沫在没有破的时候，泡沫就是繁荣的代名词。但泡沫往往只是量的扩张，却不会助推质的提升，甚至会对质的提升形成障碍。

继续狂飙，不如软着陆。

是时候回到初心，把现有的资本规模转化成有效解决社会问题的公益行动了。

“唯筹款论”是走歪了的路

2015年，99公益日前夕，腾讯公益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一度很担心1个亿的资金量配不出去。有员工甚至翻出往年的互联网捐赠数据，试图说服上级配捐这么多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个时候，99公益日的配捐规则特别简单——“一比一配捐”，你捐一块，腾讯配捐一块，想把1个亿的资金配完，得有网友在9月7-9日的3天里捐出一个亿——这是腾讯公益2014年全年的筹款量。

2015年9月7日零时，名场面出现（此后每年都要重演）：99公益日开始仅20分钟，腾讯公益就已配捐出善款2000万元。9月7日当天，腾讯临时改动配捐规则，未能阻止公益机构争抢配捐的热情，配捐消耗得越来越快：第一天，9小时43分；第二天，4小时41分；第三天，3小时10分。

一直在加速。

2019年，首日配捐83分钟告罄。

2020年，仅仅36分钟，首日9999万配捐全部配出。

透过这些历史数据可以看到一个事实：一种高度组织化的筹款行为，撑起了99公益日的基本盘，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组织化的程度越来越高。

事实上，自2018年起，腾讯方面就有意识地想要弱化公益界对“配捐”的期待，推出了各种非定向配捐等规则，试图引导公益机构，把注意力转移到发动公众参与的行动上。然而，作为以“配捐撬动社群筹款”为底层逻辑起家的99公益日，想要让机构用户完成这样的转变并不容易。获配率和配捐比例过低，会影响捐赠体验，打击公益机构的积极性。

邓伯曾经说过，茶衣饭足，就势如破竹。

为了有更充足的资金做事情，多争取点配捐也没什么，但如果把筹款的本身当成了目的，那不如去做金融，还做公益干什么呢？公益事业就没有公信力了。

大概是从2018年起，各类的筹款排行榜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名列前茅的机构四处开讲座，分享各种“成功经验”。

曾在主流慈善组织负责筹款工作的小红告诉我，某年99公益日刚结束，整个机构就已经开始庆功了，小红说，对于真正的公益机构来说，筹到了钱才是头疼的时候，要把那么多钱花好可不容易。

2020年的公益筹款人大会就以“回归本源，穿透日常”为题，明确提出反对“唯筹款论”。但在目前，很多人判断哪家公益机构最牛，还是看哪家机构的筹款额更高，而不是看这个机构是不是真的解决了社会问题。

尤其是一批拥有行政动员能力的慈善组织进场后，“唯筹款额论英雄”的情况愈发明显，有些官员甚至亲自下场，把每年9月的筹款当成了当年的GDP竞赛，“输谁都可以，绝不能输隔壁县”。这就偏离公益慈善的本意了。

公益，不该比谁最能筹钱，而应该比谁更能解决问题。

现在调整还不太晚

一位学者打过一个很好的比喻：不能既让猫儿看着鱼，又要猫儿不偷腥。

配捐就摆在那里，那么多的钱就摆在那里，有条件的机构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呢？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调整规则。

这两年，腾讯方面反复调整配捐的算法，从原来确定的、可预测的配捐，转向了不确定的、有点像一个概率游戏的资金分配方式，把99公益日变得更像一个“嘉年华”，而非筹款竞赛。

为对冲配捐的副作用，今年腾讯还推出了“非配捐时段筹款动员激励”，让公益机构不用刻意去抢配捐，只要做好正常的募捐工作，筹款金额和捐赠人数达标，同样可以获得激励。而激励金的用处也值得留意：“不限定用于项目执行，可用于组织运营和发展等非限定方向”，用大白话来说，公益机构可灵活支配这部分资金，用于自身发展。

要放水养鱼，不可涸泽而渔。

那种吊着个胡萝卜在前头，然后挥舞鞭子让公益机构使劲儿拉车的做法是不可持续的。作为平台，得多开路，路铺好了公益机构才能跟上；得多开源，水涨了公益事业才能远航。

同时，要对各种形式的套捐、派捐、强迫捐赠现象建立威慑。

就算有些慈善组织并不怕，各方的姿态也要摆出来，要让套捐、派捐变成一个大家都知道是错的，让人不好意思去做的行为。

今年，腾讯公益与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CFF）联合恩派公益、方德瑞信、七悦公益、上海联劝公益基金会、中国扶贫基金会、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共同发起“互联网公益公众监督行动”，接受公众对腾讯公益平台上的公益活动和项目进行监督，成效如下：

希望这些投诉能得到妥善的处理。

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中国公益事业当下面临的局面十分复杂，政府、市场、民间社会的不同诉求交织在一起，既有历史遗留问题，也有对未来不确定性的迷惘，要找到一条出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也许有一点可以达成共识：公益事业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人们的志愿精神。

保住这种精神，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