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丨透视公益数字化:“困局”还是“新局”?
来源:CDB
作者:时瑞泽
2022-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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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100亿元,逾100亿次捐赠,这组“吸睛”的数字,是2021年我国慈善组织在互联网募捐平台筹集的善款,以及用户的参与热度。


公益组织,似乎已经搭上了互联网发展的快车。


法律政策日趋完善——201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规定网络募捐相关内容;民政部于2017年出台了《慈善组织互联网公开募捐信息平台基本技术规范》《慈善组织互联网公开募捐信息平台基本管理规范》2项行业标准。


行业发展多方支持——腾讯“99公益日”、千百计划、“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战略”推动公益数字化发展;支付宝“蚂蚁森林”、阿里巴巴“链上公益计划”也给了很多公益项目展示的平台。


“公益数字化”已经成为全行业热点话题。数字赋能公益慈善,这是振臂高呼的口号,还是行业发展的机遇?





01

人人在谈的“公益数字化”,实际情况如何?



近日,深圳市图鸥公益事业发展中心(NGO2.0)联合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知识管理研究所联合发布了中国公益组织互联网使用与传播能力第八次调研报告》(以下简称“调研报告”)


调研报告汇总分析了1001家机构数据,这些机构多为中小型民非,超过六成机构的收入低于50万元,他们在面临“数字化”概念之时,有哪些反应?


“有心数字化,无钱做预算”——调研报告中,有两组数据说明了多数基层公益组织推进数字化的痛点:


超过45%的公益组织有数字化规划;但与此同时,组织在数字化方面投入的预算总体来说很低,近40%的公益组织基本没有预算,36%的公益组织对数字化的投入低于总体预算的3%,这对数字化而言可谓“杯水车薪”。


NGO2.0秘书长谢栋对此解释道,“调研过程中,我们并未对‘数字化规划’一词做过多阐释,因此各方对此的理解也会更宽泛。近半数的组织有数字化规划,这个比例很明显偏高了”。


从实际工作的角度看,数字化规划包括三类:第一类是数字化的项目管理系统;第二类是机构提供的服务和产品数字化;第三类是传播数字化。根据谢栋的观察,他发现,“很多机构的数字化仅是在新媒体平台开展传播工作,甚至会把传播官视为数字化专职员工”。


在缺钱、少人的痛点背后,“公益数字化”显然面临更深层的问题:一方面是公益组织对于“数字化”的理解与认知不充分,另一方面,公益组织的数字化仍处于初级阶段




什么是数字化、为什么要数字化,这两个问题仍需反复思考。


灵析作为一家互联网企业,已经服务于公益行业10年之久。灵析联合创始人兼CEO郭润苗看到,“这两年来,公益行业卷入了‘数字化’的浪潮中。系统开发者、数字化服务商、机构负责人、传播官,人人都在讨论,人人都有标准,往往难以达成同频。”


灵析对“什么是数字化”有两个层次的理解:对内,数字化能够沉淀可复用的核心数据资产;对外,能够提供高效率、低成本的即时性服务。


郭润苗指出,公益数字化是问题的解决方法,而不是组织的终极目标,“我们不能为了数字化而数字化,数字化的核心是为‘我’所用”。做好数据沉淀,服务好用户,是布局建设数字化的目的。


具体而言,哪些指标能衡量数字化的水平?在2022年中国互联网公益峰会分论坛中,上海交通大学徐家良教授分享了《中国大型慈善组织数字化建设研究报告》中的指标体系,以“内”“外”两个层次,对机构数字化的实际建设水平进行了更详细的指标细分。


从组织内部来看,指标包括数字化战略、数据管理、内部治理、数字化人才、项目管理和业务管理数字化。




从组织外部来看,指标包括传播渠道及内容的数字化、信息公开数字化、募捐管理和捐赠人管理数字化。




徐家良教授的团队也分析了公益组织数字化技术的应用框架,在内部的数字化包括业务管理、财务管理和部分项目管理;在外部的数字化涉及捐赠者、合作者、受益者多方,以及对外的传播;各个环节的数据可以沉淀,进行可视化及分析;同时,战略规划、资源支持是数字化的基础支撑。




根据这些指标和应用框架,我们能够感知到数字化技术本身是“包罗万象”,覆盖方方面面的,公益数字化的实现路径不仅需要在“点”上有突破,还需要在“面”上的统筹。



02

谁来领导“数字化”?



“预则立”,公益数字化要有预算,更要有预备。徐家良教授坦言,“我认为公益组织数字化能力不高的一大原因是认知的问题,其中秘书长、理事长、理事等一把手起到关键作用,他们在数字化方面的意识有待提升。”


《中国公益组织互联网使用与传播能力第八次调研报告》显示,有相当比例的组织(35.76%)并不清楚未来的信息系统或者数字化业务如何进行开发,大部分(81.82%)组织在2022年并没有计划开发新的信息系统或者数字化业务,仅有18.18%的组织有新的计划。


同样,谢栋也认为公益数字化是“一把手工程”,除了“钱”以外,“人”更是关键因素


不知道数字化从哪里着手,不清楚数字化能带来哪些增益,不懂得如何通过数字化搭建更多互动场景……当资金充足时,公益组织如何通过“一把手”的战略引领实现数字化?


中国扶贫基金会秘书长陈红涛表示,自2009年设立信息化小组开始,基金会经历了平台整合、战略规划、全面覆盖的数字化建设,这个过程很“艰难”,系统多次迭代,甚至也走了一些弯路,但是成效显著,十分值得。


“数字化消化了大量重复、枯燥的工作,在2021年财务系统自动化对账了来自不同平台的20亿笔捐赠数据,自动化处理率达到了98%。粗略统计31万张电子发票节省了近120万的邮寄成本”,陈红涛秘书长发现,数十类近百项的数字化流程处理提高了机构运行的效率;大量数据的积累可以洞察业务变化,提升决策品质


从“支撑”,到“推动”,再到“引领”,陈红涛秘书长认为数字化建设大有裨益。首先,办公数字化以及个别业务系统的上线能够支撑机构运行;其次,以数据驱动内部流程优化,以技术提升外部捐赠体验,数字化能够推动机构发展;最后,数字化可以创新模式,开拓出数字乡村、智慧养老等项目,引领机构变革。



▲中国扶贫基金会数字化全景图


顺丰公益基金会的数字化发展则提供了另一种思路,赖耀龙副秘书长表示,“我们更多是自下而上,而非自上而下地推动数字化。往往是一线员工发现了数字化需求,最后我们才从整体的战略上去规划。”


“尝到了规模化的苦,也品到了数字化的甜”,顺丰公益基金会的数字化并非一蹴而就。开始,作为一家企业基金会,他们在员工志愿服务的项目中看到了“动员”的力量,也感觉到信息化“维护”的必要性;随后,基金会面临业务爆发式增长的挑战,项目管理成本也直线上升,倒逼着团队进一步开拓信息化;现在,顺丰公益基金会处于“全面推进数字化”的阶段,在组织人事、项目管理、捐赠服务等多方面建设数字化,甚至让数字化成为项目的底层运行逻辑。



▲顺丰公益基金会全面推进的数字化阶段


“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是产品经理,我们的所有的系统、所有的业务基本都是自己梳理的”,赖耀龙副秘书长表示,数字化思维已经成为顺丰公益基金会执行项目的底层逻辑。


数字化规划,让机构领导者具有长远眼光,让项目管理者具有用户视角,让项目执行者积累更多数字资源。可见,无论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数字化都需要“全员参与”,每个人都成为自己项目的产品经理,才有可能真正理解战略、理解数字化的意义。



03

如何提升数字化能力?



互联网时代,数字化与公益组织的发展与能力息息相关。对外倡导、资源获取、团队执行,甚至是公信力,这些都需要依靠技术工具、数据分析来支撑。


NGO2.0构建了公益组织互联网传播能力的指标体系,分成了7个能力指标,即信息获取能力、资源获取能力、宣传倡导能力、公信力提升能力、互联网协作能力、知识管理能力、数据分析能力。


《中国公益组织互联网使用与传播能力第八次调研报告》显示,组织的各项能力相当不均衡,信息获取能力较为突出,数据分析能力最弱。




同时,调研报告显示,自2009年调研以来“互联网传播策略培训”是公益组织最大的需求,包括微信公众号、微博、抖音的运营传播工作。同时,多数组织对于基本使用培训、软件培训需求较大,对于网站开发、系统开发的需求不高。


公益行业数字化建设是渐近的过程,公益人的数字能力提升至关重要。NGO2.0至今培训过4000多家的组织。但在后续跟踪统计中,近40%的人员已经不在原来的岗位,近20%的人员已经离开了这个行业,行业人员流动率高是挑战之一。


那么,如何整体提升数字化能力?中小型的执行机构、规模较大的基金会在实际操作中会有一些区别,也会面临一些共通的难题——选择哪些数字化工具合适、最薄弱的数据分析能力怎样提高。





数字化工具的选择


中小机构面对数字化难免出现“畏难”心理。徐家良教授表示,很多人认为公益组织的数字化要花很多的人力、物力,实际上数字化在不同的阶段使用的工具所需的资金也不同,如果是小机构可以从基础工具用起,降低成本。


基于已有的web2.0工具,公益组织要善于利用,对内改善工作流程提升效率,对外积极发声互动建立社群,实现降本增效。


NGO2.0常常倡导“借船出海”的理念。创始人王瑾教授认为,web2.0是“穷人”的工具,天然适合公益组织。互联网平台提供的服务和工具,完全可以作为公益组织探索更开阔天地的“巨轮”。


NGO2.0推出了公益工具箱 (tools.ngo20.cn)产品,梳理了公益传播工具包、社群运营工具集等各类工具。针对公益行业现有的各类支持平台,NGO2.0也整理了中国技术公益生态概览,可为组织信息化提供方案。




如何选择数字化信息系统?直接采购市面上成熟的工具,还是找外包团队定制化开发,如何进一步在团队内推行……大型的慈善组织同样面临来自“数字化工具”的困局。


在调研报告中,有35%以上的机构不知道未来如何开发信息系统或数字化业务。有数字业务计划的机构只有31%会选择采购成熟产品。




上海联劝公益基金会助理秘书长鲁梅花表示,公益组织不倾向于直接采购成熟产品的选择是有原因的,“不少人认为直接使用市面已有的成熟产品,操作方便、成本低廉,是很划算的选择。但是,公益组织的需求与商业领域复制而来的产品是不匹配的,这个打磨过程往往要耗费更多心力、精力。”


无代码技术、轻代码技术也在为公益组织出谋划策。面对复杂的编程代码、技术规范,公益组织的项目执行人员难以把握、快速上手。而无代码开发平台能够以类似于“搭积木”的方式,制作出可视化表单、自动化流程、智能报表等,降低了数字化的门槛。


在《无代码实践案例集·2021年度精选案例》中,轻流与济南市历下区善治公益发展中心(简称“历下善治”)的合作尝试,就用无代码技术解决了很多管理协调方面的问题。


“历下善治”是社会组织孵化类平台,需要跟进多家组织发展进度,梳理各类项目文档及数据,与多方对接沟通……繁琐的工作急需数字化处理。“历下善治”没有全新再造数字系统的资金,就选择了“轻量级”无代码解决方案。




从档案管理,到服务场景,再到跟踪发展,历下善治通过这些“积木”的搭建,让孵化之下的29家社会组织共同使用,形成了“活动期—项目期—组织期—枢纽期”四阶段接力式培育孵化体系,在质量、精准度、可视化上都有了很大提升。


数据资产沉淀


数字化,要沉淀出核心的数据资产。


很多公益组织在开展活动、执行项目、传播推广的过程中积累了大量数据,却很难“为我所用”。甚至不少组织没有数据分析的意识,无从下手。


调研报告数据显示,公益组织对官网数据、微博数据、微信数据进行分析的比例有所下降,大部分组织从不或很少分析筹款数据。


中小机构如何着手数据分析?谢栋表示,从简单的角度出发,机构可以借助工具获取并分析数据。


比如互联网筹款层面,机构可以利用腾讯公益、支付宝公益、灵析等筹款平台的数据,其中灵析的后台是有数据分析的功能,进一步提升捐赠人的体验。


再比如公益传播层面,机构可结合自身情况、战略规划等因素,利用微信公众号、微博、短视频平台的用户数据,定期分析,采取相应行动。


数据的整合与沉淀,能够描绘出更精确的用户画像。灵析联合创始人兼CEO郭润苗表示,“一些用户不仅会为项目单次捐款,还加入到了月捐行动,有时也填写调研问卷,参与线上线下活动。对于很多基金会而言,他们很希望能把这些信息分析出来,做好捐赠人服务。”


在灵析的十年的产品服务中,触达了近5100万的联系人,产生了短信、邮件、捐赠等互动3.61次。“灵析作为公益行业的工具,无论是发邮件、做表单、填问卷还是筹款,始终有一个理念,就是帮机构积累数据。其中对于月捐数据的分析,为中小型机构增添了可持续的动力。”




谈及大型基金会数字化痛点,深圳市基金会发展促进会副秘书长王鑫常常会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不是现在体量的10倍?”


“规模化”与“数字化”常常被同时提及。当一家基金会有100万元规模的体量,没做到1000万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规模1000万的基金会为何没达到1亿元?此类问题并非“刁难”,而是希望机构能跳脱面前困局,从更长远、更高的维度审视自己


推进数字化,要重视数字化服务,更要重视打通数据、分析数据。王鑫发现,大范围地使用“数字化工具”有时不能提高机构的能力,反而还会陷入“泥潭”,“有些机构用的数字化工具越多,产生的信息孤岛就越多,数字搬运工也就越多,甚至降低了内部效率。”


易善创始人、总裁陶泽也看到,公益行业不仅重视整体的大数据分析,也开始重视组织的内部数据管理问题,“在有高质量的数据分析之前,需要有一个高质量的数据库。机构对于主数据的管理是难题,而基于这个数据库,就可以解决数据孤岛的问题,再开展数据分析。”


实际上,“公益数字化”不只是新奇概念或标语口号,更是新的机遇和挑战


数字化需要全局观,甚至要再造全流程,属于“全员工程”。公益组织的项目具有“独特性”,普适的数字化建设模型并不存在,每家机构都要探索适合于自己的数字化路径。


后知后觉,滞后的数字化阻碍了组织发展,就会陷入困局;未雨绸缪,提前筹备数字化建设,方能打开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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