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在2021年公益行业评估大会上，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公益研究中心主任陶传进教授发表了“评估的创新与思考”的主题发言，现将全文发布如下。

（嘉宾发言皆为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平台立场）

陶传进，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公益研究中心主任

主题发言——项目评估与有效公益

“未来我觉得值得提倡的是一种真正尊重公益项目，真正尊重公益团队，真正尊重出资方的评估模式。未来但愿这样一种模式能够盛行起来。”

大家好！开始的15分钟，我就简短一点，讲我对评估行业的一些感受，现在我们自己的努力方向。简而言之，我分享一下对评估的整体思考以及我们该怎样做的想法。

首先，公益行业在生产公益产品这个概念实际还没有。公益组织是生产公益产品的，公益产品好和坏通常我们很难鉴别，有些时候我们会根据它出多少钱来判断，有些时候我们会运用媒体的手法来勾勒它多么漂亮，所以有些传媒记者、政府官员在试图表彰某些公益项目和公益人士的时候，他就会用他的风格呈现出一些好的东西，最终就会导致公益领域会被媒体或表面的作秀引着跑。

比如说救灾过程中，大家以前是把钱捐到震中的中心学校，有时候甚至会把它加上“明星”两个字，非常滑稽讽刺，是因为捐到那儿你的荣光特别闪光，似乎你的效果特别好，以至于会出现A基金会已经确定了灾区的明星学校，另外一个更大的机构把它给冲了，置换进来了，结果他又被第三家更大的机构冲了，这是我们见到的真实现象。民政部的救灾评估我们去做过，雅安灾区中相互冲的现象就表明大家有些时候做公益就特别看重外界媒体的反应，有时候特别看重于官员的态度和表态，这样一种公益引领方向显然不适合于我们专业化的把事情做好。

当公益组织或企业走出去时氛围不一样了，没有一个政府官员给你授奖，没有一个媒体给你写那么些感人的报道，因此他就开始不适应，但是在国内就很适应。疫情期间我们明显知道底层的社会毛细血管处更需要公益力量，实际上有些基金会是这么做的，有些基金会并没有这么做，它在面上捐了大量的钱、大量的物，在和企业、在和政府比谁的贡献更大。所以如果我们没有一个科学的评估，公益项目就会被媒体或官员引着走，传统的思维显然是有害的。这是我说的第一点，评估非常重要。

我说的第二点关于监管式评估。在我们觉得评估很重要的时候，有一种评估走向前台，典型的就是现在政府等级评估或政府购买社会力量服务过程中所聘请的社会第三方力量评估，这两种评估很相似，它的共同特点就是看你的材料、看你的规范性、看你的动作，由此引导出来两个极坏的现象：

第一，我们社会组织被收编了；

第二，花了很多钱，在那儿烧钱，图热闹，最后领域内外都开始对公益组织失望，你哪一个项目承诺做什么动作、什么时候做，我就去检查你，检查你有没有做，如果是检查的话，看照片，照片要核证是不是当时的照片，还要看你的签名，看你的笔记，照片要看六个角度的，全部变成一个核对你是做假还是做真的一个话题。这样一种过程，大家想想和事业单位自上而下的监管有什么区别？区别就是我们的监管更严格了，社会组织第三方评估机构比政府更卖力气，一旦被别人评为第三方，它可能更卖力气加以监管，实际上也是更卖力气地加以管控。因此对社会组织发展没有好处，而且在政购服务领域已经明显开始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现象。

所以这样一种评估，我们自己的评估团队是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加以极力抵制的，不是不要规范，而是认为那种情况无法保证规范，把社会组织害了，把政府出的钱给害了，对几方都没有好处，唯一有好处的就是评估机构自己。这个现象是十分普遍，典型的例证。

另外，还有一种量化的评估出现了，但我觉得科学化必须得思考它是否真的科学化，这就是随机干预实验的来证明你的项目有没有效果，前测、后测，实验组、对照组，如果前测、后测有一个差距，是表明它提升了，比如提升了50%，如果相比于对照组你提升50%，对方没提升，就表明你的项目有效果，看起来非常科学，为什么？因为社会科学中有一个实验法就是这么做的，学者来做研究就是这样做的，学者只要证明实验组和对照组是有差异，这个差异是显著的，显著可以用两个星号（P值）来大，在99.99%，或者再加一个9都可以，在这个区间内是有效的，是可信的，那么我们就可以发文章。

但是在公益项目评估中，这样一种项目评估风险非常巨大。我给大家举个例子。在疫情期间有一个项目，我为了大家更好理解，简化为拿出50万给30个干预者去帮助那些受疫情影响的心理上甚至身体上都有问题的人，去帮他们缓解心理压力、缓解焦虑和抑郁的倾向，给他们陪伴递送温暖，美其名曰是医务社工，医务社工来介入干预疫情，结果50万给30个人做三个月，最后证明干预的效果非常显著，最后既有干预组的，一个人比如说干预5个，30个人150个，这150个人跟没被干预的人同等情况下比，在焦虑的减轻、抑郁倾向的降低、在温暖度、在掌控力都得到全面的改善，最后证明非常有效，医务社工是有效的结论就是这个项目是有效的，而且发表了中文和英文文章5篇，这个数是真的，钱和那个是我做了一下改动，这个能说明什么呢？

如果是50万资助30个人去帮助别人，一个人帮助5个人，这个假如说不是医务社工工作者，就是志愿者我去帮助别人，有没有效？会不会显著？完全可以有效，完全可以显著，完全可以发表5篇文章，再努努力发表10篇也可以，它在应用领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因为我50万给谁去真心帮助另外一个人他都会有这个效果，证明不了你干预的技术含量，证明不了你干预的模式是否恰当，根本标志不出你干预的模式能多少分。

所以这种定量对我们来说不仅没有助力，还有一个误导，也就是学者发表文章的要求要达到这个门槛就可以了，5篇文章中英文。这种结果证明对社会是有效，但我要证明你干预的有效程度，你有效是得中、良还是优，这样一种双星号的显著结果是没有用处的，无法判断实际的效率。因为不管是专业的医务社工，初手的医务社工，没有任何医务社工的知识就只是一个志愿者做一个培训，或者平常老百姓去帮助别人都会有效果，都会得双星号，所以这个结果在我看来没用处。

接下来同样的情况，我再换一个角度，我再从另一个角度讲它有没有用，从哪个角度呢？如果我们是治疗新冠疫情的药物，一个对照组、一个实验组证明吃不吃药得病率被传染的可能性明显降低，这时候开发这个药就有价值了，为什么？因为我一旦研发出来，再去复制这个药品成本接近于零，我给他吃就行了，更多人吃只要有效，就证明这个事是有价值的。但是如果我是一个社会服务、一个公共参与项目，这个就没有任何价值，为什么呢？因为没法用近乎于零成本来复制、来制造这个“药片”，在这儿花了50万30个人有效，到另外一个房间，还要花近乎于50万30个人才能同样有效，到第三个场所还要很高额的成本的，因此证明有效不能说明任何意义。此外，社会服务又不是简单的“复制”。

我们公益组织就面临这种难题，他告诉校长我在别的学校，人家专业评估机构告诉我，我花了这么多钱，我去给你孩子做某某功课，最后孩子的心理是有效的，校长说我管你有效没效，我只管投入这些精力我值不值，我不管有效没效，最后公益组织傻眼了，对不对？药品我可以零成本复制，只要有效就干，但是社会服务和公共干预有效不等于任何东西。因此公益组织经常面临我刚才讲的两个荒诞之处，他最后投入了成本，有时候10万，有时候更多的钱来评估，结果他自己越评估越失去自我，他不知道该怎样做，评估有效没效跟社会组织没关系，他只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这个信息，结果得不到这样的有效信息，最后就被评估牵着头走，这种情况下等于说专业力量，所谓打引号的“科学力量”来重新控制了他，劳民伤财。这是我的又一个对话视角。

干预怎么做呢？我手里拿一根铅笔上来了，权且它是2B铅笔，考试就用2B铅笔来涂圈，为什么用2B铅笔涂呢？又柔软，又有韧性，涂得很黑，还有金属光泽，铅笔还不容易断，涂得还很快，但是它要符合标准才行，2B铅笔有这样一个好处，怎么能证明2B铅笔是合格的、是符合要求的，从而我能购买你呢？我就看你的铅笔几个关键的技术参数，你的柔韧性、光泽、黑度，铅笔的笔心是不是达到2毫米或者以上，如果内行的话，还把铅笔笔心掰断了，看断面是不是齐整，越齐整越好，如果再细心的人还要削削木头是不是好削，是不是磕磕巴巴的，这样一个2B铅笔就是好的，还要看里面的铅心是否完整，当然我小时候还要看这个心和木头是不是会脱节，有时候你一用力心就脱出来，这都是劣质的。

优质的话，是各方面都好，我涂完以后非常顺利地一下很快就涂一个圈，非常饱满、黑，而且金属光泽发亮，是这样一种看法。我不是去抽查用铅笔的人对他满意不满意，你用它考完以后分提没提高，你心里是不是更舒坦，不是这样，就是公益产品本身。当然更有技术含量的人，我甚至到你的工厂，你告诉我你生产的机器，生产一根我看一下，各个技术参数满足了就行，剩下的就是抽检而已，所以公益产品有加工过程。

但是公益领域现在我们量化评估也好，规范性评估也好，是没有产品的，没有产品概念的，有一个加工过程概念，我们任何一个外行都可以评。第一种外行是我会检查，有官员意识、有官本位，第二种外行是我会测量，但是我的定制项目外行，你这个项目可以成为一个黑匣黑洞，在我这里无所谓，我只要去测量，就马上知道如何他这么认为。

因此那两种评估都是有一定的适用范围的，我不说它完全没用，把它的适用范围确定清楚才可以，如果确定不清楚就会害了公益组织，真正需要做到的是在这两个之外寻找第三方，你得懂行，你得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得知道生产这个公益产品，这个产品是什么，生产它的关键技术节点是什么，它具不具备，剩下的才是你生产完以后是否把你的技术用起来呢，是否每个场所开工以后都用了这个技术呢，我再抽检，这样一种评估对公益组织是一个促进，你跟他对话过程中他会提升，对于评估的结果是一种更准确、更有深度的把握，对于政府的规范性要求是从深层次得到满足，我来了解你是否真的在这样做，没有欺骗任何一方，这样一种评估会对被评估方起到支持作用。

如果愿意量化，这个产品的质是什么，产品的量是什么，产品的抽检结果都可以量化，这样一套思路。未来我觉得值得提倡的是一种真正尊重公益项目，真正尊重公益团队，真正尊重出资方的评估模式。未来但愿这样一种模式能够盛行起来。

我就说到这儿。谢谢大家！

冀岩：感谢陶老师精彩发言。良药苦口利于行，陶老师和陶老师率领的七悦众伙伴是我们行业评估专业力量的代表。平台将一如既往将这些优秀的方法论，通过各种多样的形式向行业推荐，切实促进各地区各领域评估机构专业性的发展，我们今后也期待有更多的场合和机会听到陶老师的分享。再次感谢陶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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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言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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