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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窥民间组织参与重建
2008-11-27
1085
领域
乡村振兴
一
和孙君久不联系，看到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以下简称友成）在灾区引人的社会组织中有北京绿十字的名字，随即拨通电话，他正在绵竹市考察的路上。嘈杂的环境，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一谈起灾区重建，他一如既往地饱满：已经有几个基金 会主动联系过他，目前已经有两家基金会基本上可以资助绿十字的重建项目。
北京绿十字成立于2003年12月，是一家民间环保组织。孙君是北京绿十字的创始人、负责人，在农村环保乃至综合发展领域有比较丰富的操作经验，湖北的“五山模式”就是他们的项目经验的总结。在社区参与行动的宋庆华推荐下，孙君参加了友成组织的专家组在灾区的考察。
笔者问他重建的重点是否还是放在农村环保？他给了一个顺序：建房、生产建设、村民自治、环境保护。
孙君认为，房屋重建是第一的，但后面必然带动着社会重建。他说，灾区的城市人现在处在一个极为无奈之中，没有工作，没有事做。绵竹市政府指示要杜绝打麻将，他们认为“全国人来援助我们，我们还在打麻将，这说不过去。”
相对来说，在重建过程中，农民的日子显得好多了，农民领完10元钱和一斤米后，马上就可以回到村里，开始拆理倒塌的旧房，这里旧砖灾后是0.3 元一块，现在涨到了0.43元，钢材现在价格现在已经是6500元/吨。农民开始把那些帐棚改建成棚与简易房相结合的房子，他们每天聚在一起讨论房子建在那里，怎么建？政府能支援多少钱？虽然国家批准了重建的计划，但钱还没有到位，基层政府、农民在希望中等待着。
民间组织进来，参与这种等待中的行动，但如何与对口支援方、政府方面未来的整体规划衔接，也是必然要考虑的。友成、北京绿十字已与灾区村民讨论出一套“置换式”重建计划，推行政府、村民共建的模式，帮灾区农民“人人有房，回家过年”。
看来，孙君从参与建房子作为参与重建的起 点，自有他精密的考虑。
做环保，从建房子开始；做心理援助，从参与 生产重建开始。类似这样的曲径通幽的切入的工作方法，在灾区比较常见。
厦门绿拾字和北京绿十字没有关系，但它们都是环保组织。厦门绿十字到今年整整10岁了。在地震紧急救援阶段，它是反应最为迅速的组织之一， 也是NGO四川救灾联合办公室在厦门的总协调，他们在短短的10多天内，筹集了将近60万的物资（5月21日发布不再接受捐赠的公告）运到灾区。
笔者同样也问了厦门绿拾字的负责人马天南，是否有参与重建的计划。她说，参与计划的项目书早就写好了，但一直没有等到资金援助。
听到这个话，我多少有点意外。曾听到坊间流传的逸闻：在紧急救援阶段，有的机构匆忙赶往灾区，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就把机构的旗帜插在废墟上，拍了一些照片，回来很容易申请到了项目资金；而如绿拾字这样赈灾中活跃的组织，应该有更多机会为业界和大众关注，同时也会扩展了他们的社会网络和社会资源。
但仔细听了马天南的解释，才理解她的资助不可得很大程度是“非不能，而不为也”。厦门绿拾字联合了北京、四川还有国际上的民间组织与研究机构，打算在灾后重建中，进行生态城市的培训和针对政府的咨询。这10年它积累一批专家队伍和培 经验，所以，灾后重建她更希望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有所作为。
而紧急救援，在她看来，是绿十字作为一个环保组织的机构志愿行为，而不是自己的日常工作的内容，不能拿着这个说事儿，如果她可以跟着这些资源走，或许申请项目就容易多了。
多年以来，不少民间组织的工作方向跟着项目移动，慢慢就偏离原来的机构当初的设定，而不能形成专业特长和明确的工作领域，每每说到这些，都会发出些许无奈：满足捐助方的要求，机构要生存。这次赈灾重建，面对突然多起来的资源，民间组织是否还会因路径依赖而迷失方向？还是获得更多的发展空间？
但问题的另一面是，民间组织即使有很好的专业能力和服务能力，未必是灾后重建最急需的或者 是资助方优先考虑的领域。
如果说紧急救援期间民间组织参与或者表态不必多费思量；当进入重建阶段，诸多条件，如资金支持、工作内容对口、地方各部门和组织的沟通与协调等具备了，才能使参与灾后重建成为可能。
二
灾后重建中，流向民间组织的资金，除了以往的固有的渠道，私募基金会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这一两年，私募基金会的数量快速增长。业界早有预言：它们将改变中国的慈善结构。这次地震，以友成、南都公益基金会（以下简称南都）为代表的本土基金会，在倡导、资助民间组织的行动力上，影响超过了多年活跃在国内的大型的海外基金会，一直以来，民间组织的资助大部分来自海外，而这次参与重建的，已经有100多个组织向这些本土基金会申请经费。
5月15日，南都公益基金会宣布出资1000万，资助民间、公益组织利用其自身的专业技能开展救 灾和灾后重建的公益服务项目，并同时出台了一系 列的申请规则，并成立了专门的办公室。
友成也公布了灾后复兴小额资助计划，基本上资助的项目在10万元之内，但没有明确具体的出资总额。该基金会在地震发生后的亮相也是非常漂亮，除了迅速反应、将近2000万筹集的物资和款项第一时间用到了灾区，还提出了一些重要的建议而 被政府采纳。尤其是，大力推动遵道镇救援联盟的成立和工作，以及绵竹社会资源协调中心的成立，展现了一种新机制创新的可能。
6月17日，公募基金会中国红十字基金会（以下简称红基会）也破天荒第一次面向全国的民间组织和专业公益服务机构公开招标，寻求项目合作，资助总额为2000万元，单个项目最高额度为200万。经过几轮的答辩评审，第一批已有5家机构胜出获得资助。
而对这些获得资助的机构稍加分析，也可以窥探一点中国民间组织发育的端倪。
1．项目实施的领域
红十字基金会的投标重点放在全国范围内已经或即将在灾区开展灾后重建的服务型民间公益组织，特别强调的服务型的组织，表明红基会的工作重点。
天津市鹤童老年公益基金会建立的德阳“孤老孤残专业护理院”项目经过初选、复选，经过18个评委的审定，始终以名列第一的成绩获得了红十字基金会的资助。地震发生后他们选拔了精干的7人小分队，到灾区一线开展护理。鹤童的韩秘书长说， 当7个人带去的14个大箱子打开，对方看到他们的救灾工具：大到脸盆小到刮胡子刀，老年人用的纸尿裤、一只手老人用的勺等等一应俱全时，他们相信了这是一支有娴熟专业技术的NGO。当地有关部门专门派车送到了有需要服务对象的地方。在彩条布搭成的临时帐篷里，在满地的随意的大小便中，开始了他们的工作，清理环境，给老人洗澡，剪指甲……
鹤童以专业优势获得资助，红基会还将其做为一个实验点，未来可能将这种的专业技术和操作模式在灾区复制，像“博爱医院”那样推广。
南都基金会认为，专业化较强的操作型民间公益组织可以在各自的专业领域尤其是灾后重建工作中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为当地的民众提供心理咨询、志愿陪护、助孤助残、健康教育等专业服务， 因为专业性较强，持续时间较长，效果并非立竿见 影而容易被忽视，而事实证明，这些工作往往可以 起到为政府大规模的紧急救助和灾后建设拾遗补缺、有力配合的显著功效。
在南都最早批准第一批27项目中，数量最多的为志愿服务、心理关爱和教育领域，各有四个项目。这些项目分为志愿服务、医疗、研究培训咨询、信息平台、心理关爱、生产自救、社区建设、教育、家庭重建、法律援助、儿童救助11个类 别，到了7月18日，就增加到15个类别，多了如老人救助、法律援助等。但最多的是，研究培训咨询6个，信息平台3个，教育5个，志愿服务4个。因为机构大多为川外机构，而且大部分集中在北京，这些数字或许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工作内容大多集中在这些领域。而以老人救助等服务为工作内容的组织，也只有天津鹤童一家，生产自救项目也只有三 家。
国际小母牛的程培林说：紧急救援阶段，参与的机构呈现出的一个特点是能给钱的、能筹钱的、能“倡导”的NGO多，能做事的NGO少，当“钱”已经不是问题，要求要有本事去花钱的时候，这更需要在社区工作方面有一定经验特长的NGO做出扎实的案例来。
2、申请机构所在地
从各个机构公布的资助来看，四川的本地组织比较少，至7月16日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共收到29个组 织投标申请的31个项目。红基会的项目招标通知中 说“特别鼓励四川当地或在四川设有分支机构的符 合条件的公益组织积极申请。” 而中标的5家组织中3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天津。
截至7月18日，82家民间公益组织向南都提交的共99份项目建议书，37个项目被批准。获得资助的 大部分也是北京的组织。综合红十字基金会和南都公布的资助名单，各地接受资助的机构如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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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 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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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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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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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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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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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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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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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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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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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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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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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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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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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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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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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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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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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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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42个项目中，北京地球村和天津鹤童在两个基金会分别获得过资助。所以实际上是40个组织获得了42个项目的资助。
3、项目实施地区的选择
从这次地震中不同地区获得外界救助多寡看，本身就存在着地区差别和城乡差别。一些地区成为 了“明星灾区”，援助源源不断；有些地方很长时间里只能靠自救。初期资源的聚集，和信息不充分有关系，而NGO到什么地方开展工作，在最初的2周，有很大的或然性，而后期NGO的进入，需要考量的因素就多了起来。显然，与政府的沟通和协调，也是一道无法绕过去的关。
邓华是贵州救援联合行动的志愿者，在彭州一个安置点开展工作。邓是第一批被派往灾区的5个人之一，他们各有所长，也就各有分工。而邓的工作是协调与当地政府的关系。据说，来灾区的时候，为了沟通和地方政府的关系，特地带了一箱子酒。
6月下旬笔者在彭州的这个安置点见到了他。在他们的驻地，看不到任何组织的标志，全部以志愿者的名义出现。他们建的那些帐篷大部分都空着。他说，当时来建这些帐篷的时候，本是给孩子和老人准备的，觉得他们最需要照顾，当时以为有个帐篷就很好了，但地面潮湿，不适合人住，而且老人和孩子也需要家人照顾。所以他们也根据需要改变了当初的设想，把这些帐篷给农民做保存家具、农具仓库。
对于灾后重建，贵州联合小组早就有了设计。邓给我们展开了一个很大的彩色的规划图。他们的 志愿者很早就设计出来了，生态园区、儿童活动中 心，医院等等，甚至电路也设计出来了。但是，规划未必就适合当地的情况，如果参与重建，就需要配合政府的工作，看有什么需求再调整。
在国家公布的重建规划中，极重灾区共10个县(市)，分别是四川省汶川县、北川县、绵竹市、什邡市、青川县、茂县、安县、都江堰市、平武县、 彭州市。从南都第一批批准的27个项目看，大部分 项目实施地在灾区，但主要聚集在绵竹和成都。也 就是说，早期在灾区开展工作的NGO，绵竹是个不错的工作地点。这里有“灾区明星”吸引，也存在初期民间组织参与空间比较大的因素。
三
6月下旬一个晚上，笔者赶到了绵竹遵道镇的志愿者协调办公室。之前也听说过，这里或许有可 能成为NGO与企业、政府协作的一个样板。
原贵州高地发展研究所的罗世鸿说，这里之所以聚集了很多机构，是因为有一个相对可以做事情的平台。这里是极重灾区，镇政府的办公楼也成了废墟，而政府领导有一半罹难。当罗和他的团队进入的时候，也需要资金的支持。因为情况紧急，已经没有时间按照程序申请项目经费。友成基金会基于以前与贵州高地的合作，用报销的形式，资助了4万元钱。友成基金会在遵道镇还引入其他大量资源，各地的组织来到这里，很快融入进来，并找到各自可以做的事情，在这里志愿者的工作统一部署，而回到所在省份，各个组织无论为筹款还是宣传，如何描述自己的工作都是可以的。
万科承担了遵道镇设计灾后重建规划工作，与当地政府谈判的条件是带来志愿者参与。据了解，NGO以机构名义进入灾区基本遭拒绝，遵道的NGO、志愿者统一以“友成志愿者”的身份工作。我们拜访的时候，他们正在为重建做准备。 当时打算在遵道镇参与重建的，除了万科这样的企业，还有各地的民间组织、基金会。一直听说要建立一个类似重建委员会之类的班子，有各种力量的参与。听到过这个消息的人，也一直期待这个“武林大会”的召开，甚至在我们各自的想象中，已经预设了它的非凡意义。
然而，后来零星听到的消息，说那里很多人都撤离了。8月29日打电话给志愿者办公室，一位志愿者说，各方的志愿者还在工作呢，但是罗世鸿因为身体原因回贵州修养。而当初的工作小组会议，也已成了泡影，和当初比，目前来这里的民间组织也不多了。
政府对NGO的态度已经有了变化，他们要求这个志愿者协调办公室改名为“社会资源协调中心”，实际上成为了绵竹社会资源协调中心的行政隶属的下级单位，遭到驻地民间组织的质疑，目前尚无定论。
绵竹市新成立的社会资源协调中心是个新生事物。这个中心是在友成和麦肯锡咨询公司帮助下建立，在政府办公楼里安设了办公室。根据他们公布的消息，现在通过这个平台，已经有100万的物资和款项到了绵竹。
现在这个平台的志愿者6人，来自两个机构：友成4个和麦肯锡咨询公司2个，还有2个政府工作人员参与日常工作，主任由政府部门的人兼任。
麦肯锡的志愿者主要的任务是咨询和培训。在市政府组织下，他们对乡镇进行了培训，每个乡镇都有一两个人负责需求调查，并上报这个中心审核，再由中心发布出去。该中心主任徐军说，公益组织和政府的理念不同，而且，对政府的真实操作流程不懂，所以网络的后台由政府管理。
该平台目前做的是供需的衔接工作。徐军说，目前除了以上两家机构，还没有接待过民间组织。但通过和友成的接触，觉得公益组织理念好、视野 宽，与他们合作可以影响干部的态度和工作方式。笔者问到：这里是否承担了民间组织的联络处 的作用？他说，目前还不明显。有个非常有名气的 设计师，自己来灾区帮助学校设计，但是与有的学 校合作不愉快，通过这个平台，可以调配到其他学校进行设计工作。
徐军个人认为，这个平台，不仅仅是重建这几年的需求，他看过发改委的和招商部门的网站后，甚至觉得其实可以整合到这个社会资源协调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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