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中国志愿服务发展指数的年度调研显示，无论是公益组织还是志愿者，都面临着志愿者招募难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志愿服务岗位开发不完善、志愿服务需求与岗位匹配不精准、管理工具不专业、传播途径不充分等一系列问题所导致的公益组织的志愿者招募和志愿者参与服务的两难困境。

为此，正值12月5日国际志愿人员日（IVD）来临之际，北京博能志愿公益基金会将于12月2日举办“携手志愿 团结至善”的主题V论坛活动，联合公益组织开展志愿者招募与社会动员。在论坛召开之际，善达网专访了北京惠泽人公益发展中心运营总监李晓，请她对志愿者招募现状、内容及要素以及招募难的原因进行解读。

志愿者招募的五大现状

善达网：能否先简单介绍一下目前公益组织在志愿者招募方面的基本情况？

李晓：志愿者招募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需求侧，是提供志愿服务岗位和服务管理的志愿服务公益组织；二是供给侧，是参与并提供志愿服务的志愿者；三是渠道和平台，主要是互联网平台和媒体，以及中介机构等，为供需双方提供信息对接和匹配服务。

第一从需求侧来看，大多数需要志愿者的公益组织为小微型社会组织，他们主要面临三大困境：

一是他们缺少志愿者管理资金。资方给的钱，都愿意花在项目和直接的服务对象身上，可用在志愿者动员和招募上的资金特别少，有的甚至没有。没有资金，就导致志愿者招募无法破圈，只能把信息发在平时经常用的几个免费渠道，或是自媒体微信群里。即使有像智联招聘等商业渠道偶尔有短期试用优惠，但之后需要花钱招募，公益组织就只能换平台了，没有持续性。

二是缺乏志愿者管理的专业能力，许多组织没有专人负责。大部分公益组织专业人员比较少，有的就三五个人，也没有HR背景，对志愿者管理也缺乏了解和培训。所以，经常是急需用人时才草草写个志愿者招募文案发出去，缺少志愿服务需求评估与岗位开发过程、没有进行合适合理的志愿者岗位开发，把岗位的颗粒度做细，缺少志愿者管理保障和规范体系，也难以吸引到志愿者关注和参与。

三是公益组织专职人员不足，就对志愿者的期待过高，工作任务过多，常常希望志愿者像全职员工一样投入工作。如果基本保障、赋能、认可与激励未能配套，可能会让志愿者感受自己只是免费劳动力或工具化。四是志愿者岗位做不到精准匹配。志愿者供给的总量其实并不缺，很多人都有志愿服务的意愿，而且也具备相应的能力。但是因为公益组织缺乏志愿者匹配环节和中介支持，其自身的专业知识与管理水平无法满足志愿者的预期，或也无法把志愿者匹配到合适的岗位上。

第二从供给侧层面来看，普通公众参与志愿服务主要面临两个困境：

一是不了解或找不到参与志愿服务的渠道和信息，根据中国志愿服务指数调研发现，大多数志愿者都是通过熟人口口相传参与志愿服务的，通过互联网报名也成为不少志愿者的选择；

二是对志愿者和志愿服务的认知是不足的。由于2017年底才开始实施《志愿服务条例》，主流社会缺乏志愿服务教育与普及，尽管近年来志愿者参与度快速增长，但是对志愿服务的基本概念、相关知识传播很少，多数志愿者并不清楚如何参与公共事务，也不了解参与志愿服务的路径与要求。而一些打着志愿服务的旗号开展营利性商业活动或者非志愿服务活动的招募信息，也扰乱了公众对志愿者的认知和信任。

第三从渠道和平台层面来看，志愿者招募的渠道和形式是非常多元的，比如像中国志愿服务网、志愿汇、腾讯技术公益平台、阿里“人人3小时”公益平台、中国发展简报等，还有很多部委和地方、企事业单位和公益组织自己开发的小程序和平台，这些都是志愿服务的基础设施建设，是一个好的趋势。但是有一个关键问题：如何使用这些平台？谁来运营维护、谁来使用以及如何使用？平台需要有专业的中介组织来运营和对接供需双方，才能发挥平台的作用。

善达网：惠泽人每年在做“中国志愿服务发展指数调研”，根据你们的调研发现，志愿服务组织招募志愿者的渠道哪些是比较有效的？

李晓：根据指数调研近十年的发现，志愿服务组织招募的前三大渠道是：社会招募、志愿服务平台招募、亲友和志愿者相互介绍，占比均超过60%（见图1）。社会招募大多是通过举办社会活动和组织持续进行的招募活动，多数组织同时在2个以上的平台上进行招募。

图1 志愿者招募渠道

（数据来源：2021年中国志愿服务发展指数调研）

而志愿者获得招募信息的途径主要有口口相传、单位组织、互联网新媒体、传统媒体、社区通知和自己主动寻找。其中，志愿服务感染力是志愿服务发展的内在推动力，口口相传在6年间增长了36.14%，成为志愿服务信息获取最主要渠道。其次，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互联网+志愿服务模式逐渐兴起，尤其是2019年以来新冠疫情的爆发，线上志愿服务激增，截至2021年，互联网新媒体（43.00%）成为仅次于口口相传（49.84%）、单位组织（48.02%）的第三大途径。再次，社区日益成为不可忽视的志愿服务场域，6年间，通过社区通知获取信息的志愿者增加了13.55%。与其他途径激增情况不同，单位组织一直以来都位居志愿服务信息获取途径的前列（见图2）。

图2 2016年〜2021年志愿者获得服务信息的途径比较

（数据来源：2016〜2021年中国志愿服务发展指数调研）

善达网：很多公益组织都反映志愿者招募难，你认为最主要原因什么？能否举个例子说明。

李晓：志愿者招募难的主要原因是综合性的，既有微观层面供需双方的匹配不到位，也有行业层面的渠道和信息不对称，以及大的社会层面的社会动员公信力问题。目前在中国，志愿者招募和社会动员依然是自上而下的行政体系为主，“单位组织”依然是志愿者参与的主要渠道之一。举几个常见的小例子。

有的志愿服务组织并没有明确的服务活动和岗位，只是为了积累志愿者数量，因此常态化持续招募志愿者，而且没有时间、服务地点、招募人数等具体内容，这类招募并不是“因岗招人”，既不利于志愿者响应，也浪费了组织资源，并且可能会消耗组织的公信力。还有的组织招募疫情防控志愿者，岗位是核酸检测维持秩序，但是没有注明其可能的服务风险、保障措施和专业要求等必要的告知信息，甚至我们有看到专门招募未成年人志愿者来执行核酸检测维护秩序工作，这些都违反了《志愿服务条例》的有关条款和相关政策。

其实，志愿者招募并不只是单纯的招募问题，也与志愿者全周期管理相关。近年来由于疫情防控要求，许多志愿服务组织难以开展线下常态化志愿服务，其存量志愿者大量流失，面对新形势下的志愿服务岗位开发，其实需要与时俱进，创新和开发更多非接触性和在线志愿服务岗位，这样才能更好地保留存量和招募新生力量参与志愿服务。

善达网：志愿者招募具体包含哪些内容和要素？

李晓：志愿者招募主要有五个步骤：第一，志愿服务需求评估。首先是考虑服务对象的需求，即解决服务对象的什么问题；其次，公益组织本身的需求是什么，需要志愿者做什么；最后，是要考虑志愿者的需求是什么，就是能为志愿者提供什么样的服务，让他有什么收获。这都是在招募之前要考虑清楚的问题。

第二，根据需求评估开发志愿服务岗位。志愿者招募之前，还要结合组织的使命和业务范围、以及志愿服务规划或者项目要求，进行岗位开发设置。根据具体的志愿服务项目或活动进行任务拆分，形成适合志愿者的服务岗位。

第三，撰写志愿服务岗位说明书，其中有几个特别重要的信息要列出来。包括岗位名称、服务地点、时间、频次、服务内容及其要求、志愿者保障与相关培训、志愿者认可与激励政策、风险告知与退出等。但很多公益组织在招募志愿者时，往往只说自己需要志愿者，具体什么岗位没有交待清楚，反而都是志愿者在追着问。所以，需要什么样的志愿者，能够为其提供什么，是否有津贴，等等，在招募书上都要尽量写清楚，越清楚，越有利于志愿者的应募和满足岗位需要。

第四，发布招募书，开展社会动员与传播工作。针对所招募的重点群体，选择合适的渠道和方式发布招募信息。比如招募大学生为主的志愿者，可以多在一些院校和青年人偏好的岗位和互联网上发布；招募社区志愿者，宜与社区居委会或社区组织等合作进行信息发布，或者线下在社区公共场所及楼道等进行招募。

第五，及时回应社会反应和志愿者应募中的问题。招募过程中，要时行动态监测，特别是针对社会的反应和志愿者提问，应给予及时回答和解决，确保组织的公信力。

志愿者招募难的六大因素

善达网：你认为导致志愿者招募难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李晓：首先，志愿者的招募是跟机构的影响力相关的。有一定影响力的公益组织的志愿者招募不是特别难，而且是志愿者推荐志愿者比较多，等于是把志愿者变成了机构粉丝，“粉丝志愿者”是愿意跟机构一起长期走下去的。

第二，项目的价值和意义不大。项目对解决某个社会问题的价值和意义越大，就越能吸引志愿者的参与和加入。在参与这样的项目后，志愿者特别有价值感，觉得自己是帮助了某一类群体，在推动社会的进步。否则，志愿者就没有兴趣加入。

第三，设置的岗位不适合年轻人，或者说设置的岗位是否有趣、好玩、轻松，现在年轻人本来工作压力就挺大的，他们选择志愿者更多的是想体验。如果岗位过于繁琐累人，那年轻人肯定就不愿意参与。

第四，全职员工与志愿者的边界不清楚。因为全职员工少，一旦有志愿者来了，就抱很高的期待。而且在招募志愿者时，没有特别清晰的岗位拆分，写得也比较粗，没办法让志愿者平衡自己的时间投入。做得比较好的组织可能对工作进行排班，每天就志愿服务两个小时，超过两个小进就换其他人，这样志愿者就不会有太大压力，也能够良好的运转起来。

第五，公益组织缺少跟志愿者的互动。你不能需要志愿者的时候，就去招募人家。公益组织平时就应该建立自己的社群，经常性的开展一些活动，对志愿者进行赋能和关怀，这也是需要投入的，比如津贴上和其他什么资源上。目前很多公益组织都没有这样的安排，即使做了也不系统。

第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没有以志愿者为中心。志愿者招募首先要站在志愿者的角度，考虑岗位是否能满足志愿者的需求。现在不少公益组织招募志愿者为了减少成本，把志愿者当免费劳动力，而没有关注志愿者的需求，他们有的可能是为了一纸证书，也有的是想借此提升能力，或者是交到朋友，或者有一些其他机会。所以，前期招募志愿者时，要跟志愿者沟通他的显性需求和内在需求都是什么，但遗憾的是公益组织没有专人负责志愿者管理。

善达网：那如何解决呢，公益组织毕竟资金、人力有限。

李晓：如前面所谈到的，公益组织受资金和人力资源的限制，不少公益组织缺少对志愿者进行储备和维护。志愿者招募需要供需和平台中介三个方面的协同，目前许多志愿服务组织在实践中有不少好的实践解决方案，比如，联合招募，与区域性或者领域性的组织联合进行针对特定群体（如大学生、企业员工、专业人士等）定向发布招募信息，或者在多个互联网平台上同期招募，扩大传播渠道。有的平台也在积极配套资源（如对报名注册志愿者赠送人身意外伤害保险，或者一些激励权益）促进志愿者招募。另外有些行业枢纽型机构（如志愿者协会和志愿服务联合会等）和专门的志愿服务中介支持性机构（如惠泽人、博能志愿基金会等），专注志愿者管理体系的支持与赋能，他们协同志愿服务组织和社区等基层组织，构建志愿者招募工作体系，从而可以更加有效地解决志愿者招募问题。

志愿服务组织和志愿者要联合起来

善达网：怎么看把志愿者当“廉价劳动力”和“志愿者权益缺乏保障”现象？

李晓：将志愿者作为“廉价劳动力”，不仅违反了《志愿服务条例》中规定的“平等、诚信、合法”等原则和志愿服务的伦理道德，也是对志愿者公益价值的否认。志愿者自愿无偿参与公益服务，是公民的一项权利，在服务社会同时，也得到基本的保障、支持和认可。因此每个使用志愿者的公益组织都需要真正理解志愿者的服务意义和价值，在提供必要的保障基础上，平等尊重善待每个志愿者，才能促进志愿精神传播和社会发展。

针对“志愿者权益缺乏保障”现象，我们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看。首先，公益组织的志愿者管理政策和制度，对志愿者权益保障的措施与管理办法等，这些是志愿者招募的基础保障。同时要有风险意识与防范措施，志愿服务本质上是高风险工作，对志愿者服务岗位要有配套的保障。由于志愿者关注弱势群体和解决困难，他们常常热衷于在危险和艰苦的环境，特别是灾害救援等服务。因此，公益组织首先要保障志愿者的生命安全和健康权益，在无法保障安全的情况下，杜绝志愿者从事高危险工作。

第二，志愿者是自身权益维护和生命安全的第一责任人。志愿者要有自我保护安全意识和知情权，也要学习了解相关知识。《志愿服务条例》明确规定了志愿者在志愿服务中有权获得与志愿服务相关的信息、知识和技术培训，得到平等尊重工作关系、对具有危险的工作获得保险、个人信息保密、志愿服务记录证明、自愿退出志愿服务等多项权利。

第三，志愿服务行业缺少保障与监管。目前看，志愿者保障的主要责任落在志愿服务组织和志愿者身上，实际上，作为志愿服务行业机构、管理机构和有关政府部门，都承担着行业保障与监管职责。目前对于志愿服务中的乱像，特别是使用志愿者的一些组织未能给志愿者提供应有的尊重和保障，有的甚至出现侵害志愿者权益的问题，还缺乏及时有效的监管与处置。这也需要各行业枢纽型组织和主管部门加强对志愿服务组织和志愿服务活动的保障、支持与监管。

善达网：国际志愿者日马上就要到了，博能志愿基金会将举办“携手志愿 团结至善”的活动，你对此次活动的期待是什么？

李晓：作为致力于推动中国志愿服务行业建设与发展的平台型组织，博能志愿公益基金会的使命就是“专业志愿，社会创新”，每年响应联合国的国际志愿者日（IVD）主题活动，联合公益组织共同促进行业发展。

今年的主题是“携手志愿 团结至善”，这也正在博能基金会所倡导和推动的“iwill志愿者联合行动”的使命。今年初，博能基金会申请研发的“志愿者招募与培训工作指南”的行业标准得到民政部批准，为此将志愿者招募作为携手志愿的第一步，希望能够通过这次以志愿者招募为主题的活动，能够为志愿服务组织，特别是使用志愿者的公益组织提供相关的专业技术指导、工具方法论和好的实践经验交流。

我对本次活动的期待有三点。首先，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向公益组织和公众澄清志愿服务基本概念、构成要素，方便大家识别和参与更加具有公益属性和规范保障的志愿服务活动。

第二，通过分享一些志愿者招募的最佳实践案例，并提供招募的有效途径和平台，希望能能满足公益组织对招募志愿者的一些需求。同时，站在志愿者角度，进一步了解志愿者能得到什么样的收获，能力有没有提升。关注志愿者的合法权利是否能够得到保障。

第三，公益组织员工少，又要做那么多工作，可能没有精力在志愿者招募上做得更好。我们通过这场活动引导大家提高合作意识，让志愿服务平台机构和专业支持机构帮助公益组织解决技术和平台问题，也就是说，志愿服务可以联合起来，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把这次活动主题定为“携手志愿 团结至善”的原因。

总之，在大公益时代，志愿服务更需要大家联合起来，在今年以“科技向善·志愿创变”为主题的2022全球专业志愿服务周北京主题活动上，友成企业家乡村发展基金会副理事长汤敏在致辞中说，“各专业志愿服务机构不但要联合起来，还要与广大的志愿者联合起来，联合起来才能办大事”，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