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这并不是杜撰的故事，而是深信不疑的现实，太出乎人们的意料；结果不算完美，过程也太过曲折，但这样的事情还在上演着；我们每天的世界，变化得实在太快以致于我们无法预知所处周围社会的走向。做为一家草根NGO的负责人，我感到很茫然。西部偏远贫困地区的留守儿童问题，会不会象西南现在的旱灾一样生猛地撕裂着和谐社会？

活着，就得承担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

                          ---青海省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留守儿童个案剖析

“家里没钱买油。”

    民和残障人士医疗康复保健中心获批南都公益基金会“新公民计划---偏僻贫困山区北山乡转导乡留守儿童生理和心理健康服务流动快车项目”，09年4月委派何萍主治医师前往北山中学进行留守儿童调查。经学校老师的介绍，何萍前往赵海青、赵海星兄弟二人家进行调查。听老师们说他们的妈妈很早就跟人跑了，爸爸身患重病，去新疆5年了，一直杳无音信。他们的爸爸极可能不在人世。

   接受何萍主治医师调查的赵海青出生于1993年，正读初中一年级。其弟赵海星出生于1996年，正读五年级。二人与年迈且身患肺心病的爷爷相依为命。当何萍主治医师来到他们家时，她感到很震惊。家徒四壁，三间破的不能再破的土房子。仅此而已。赵海青默默无闻地切着洋芋，赵海星则在墙边剁柴。看到锅里只有凉水，何萍主治医师问他们为什么不放油时。赵海青说：“家里没钱买油。”

   兄弟二人白天上课，晚上则轮流在乡卫生院陪护因身患严重肺心病而住院的爷爷。

   项目助理何萍医师背过身去，拭干自己的眼泪。掏出了身上仅有的20元钱交给哥哥赵海青，让他去买油。    

“爷爷，你卖了我吧。用这钱你去看病”。

民和残障人士医疗康复保健中心自己的员工进行了深入调查，发现偏僻贫困山区有为数不少的妇女婚后抛弃亲生子女，跟人私奔。也有少量已婚男子外出打工，在异地组建新的家庭并生育儿女。结合当时的“范跑跑”现象，中心主任祁永金将这种苦涩、无奈的现象称为“爸跑跑”和/或“妈跑跑”。为了使调查不至于偏离真相，且以不同的视角来对民和留守儿童进行调查分析，中心接受了兰州大学的社团“兰州大学乡村实践与调研协会”志愿者一行十一人前往民和开展为期一周的实践，在民和残障人士医疗康复保健中心的安排和协调下做为第三方进行了更全面的调查。

除了兰州大学的十一名志愿者，中心还邀请了民和乐平心理咨询中心、西宁电视台、西海都市报、青海青年报、民和电视台的记者和西宁的志愿者们，前往赵家进行了解和调查。心理咨询师做了心理疏导，志愿者们赠送了图书和礼品，民和残障人士医疗康复保健中心也资助了面粉、药品、蔬菜水果、肥皂洗衣粉等生活用品。

当记者的采访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爷爷回忆起其前一段时间自己病重无钱医治时的情况。他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下小孙子赵海星（当时年仅13岁）当时所说的话：“爷爷，你卖了我吧。用这钱你去看病”。

设想一下当时的场景：十三岁的小孙子白天上学，晚上在乡卫生院守着重病缠身、生死未卜的爷爷。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有“卖了我”，才可以“有钱”，才可以“看病”，才可以不使自己成为纯粹的“孤儿”。要的只是“爷爷活着”。

“祁大夫，老人家又住院了，病很重。没有钱，你有什么办法？”

   我的确没有准确记录，这是哪一天。只记得是下午三点左右接的电话。是老人家的邻居打来的。我所做的事情仅仅是通过114查询北山乡政府的电话号码，再通过乡政府找到村委会和村官。我一改平常的客气，对村官说明我是县上的（XXX），相对高调地要求（而不是“请求”）村官对此事加以关注，并让村官协调北山乡卫生院可以先治疗后收费或减免（或新农合报销）更多费用。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太恰当，但只要对这个家庭有利就行。基于这个考量，我心安理得。其后，我没有获得任何相关信息。在实施项目时，北山乡学龄期儿童人人都有一本我们机构编发的“安全”和/或“健康”手册，封四有详细的联系方式。联系很容易。

“赵家老汉去世了，两个孩子没人管。”

县城上有位妇女，是赵家的远房亲戚，两家一直没有来往。当她知道这件事后，就急忙赶到中心，告诉我们这个消息。考虑到春节没过多久，学校没有开学，两兄弟也不会断炊，他们也有家族其他人。中心又因各种不同业务和活动安排，我们决定暂时不要介入。等到开学后再说。

“那个老人的儿子，那两个孩子的爸爸。回来了，还活着！回来穿的衣服还是几年前走的时候穿的那件衣服！”

还是那位妇女，还是用那种惊奇的口气，将这一消息在第一时间里告诉我。我无法相信世上还有这种事情发生。五年！五年！！五年！！！这怎么可能呢？做为儿子，怎么能将年幼的两名儿子托付给重病缠身、生命垂危的的父亲，让这个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老年人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支离破碎的家？做为父亲，怎么能忍心将失去了全部母爱、还要过早承受苦难的儿子过早地推到极为繁纷复杂的社会生活的最前沿却在孩子成长最重要的五年里从人间蒸发？我必须要有个回答，这是对我认为“成功”的项目一个回答，对项目资助方一个回答，对那些在镜头上露露脸做做样子送送小礼品就说自己“留守儿童工作做的好”的某些人们一个回答，对这个还在不断变化的社会一个回答。当然，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回答。

                           调 查

民和残障人士医疗康复保健中心主任祁永金及其助理李有福于2010年04月04日上午10时再赴北山乡调查，各种鲜为人知的事情浮出水面。

“五年前我给父亲和姐姐磕了个头。我没回家，身带重病痛苦地回到了新疆。”

当我们赶到赵家时，看到一位中年男子吃力地挪动太阳灶。赵海青和赵海星就在旁边。我们的采访开始了。赵吉财，就是赵海青和赵海星的爸爸，生于1968年。在1989年独身一人到新疆阿勒泰布尔津县城。投靠在蔬菜队的姨，后在县水泥厂工作，做装卸工作。后购买一架一千二百多元的照相机以照相谋生，并认识了一位常来姨家的女孩，随之恋爱结婚（大约在1991年，具体日期不详）。没办结婚手续。结婚第三年（1993年）生下长子赵海青。赵海青出生后，赵吉财又以承包土地种庄稼谋生。赵海星于1996年出生。而到了1997年，生活发生很大变故。1995年和1996年粮食价格3.2元/斤，而到1997年时发生东南亚金融危机，粮食价格跌至1.2元/斤，除去承包费和化肥等成本，他赔得很惨。1999年受人蛊惑参与打架，犯事在监狱服刑两年半。服刑期间干活，晚上睡觉不小心在腰部（所指部位为右脊肋区）受蟹子蜇刺。后又私自在肚脐拨火罐。从此，发生严重疾病。具体表现为干呕，纳差，腹背痛，右腿痛，无力。于2002年元旦出狱。一家四口搬到奎屯生活。因带病在身，只能组织别人干活，包了棉花厂装卸活，自己也不算工头，只是按一个工计算。

抛弃丈夫、抛弃儿子的事情发生在2004年11月19日晚上。当时妻子不在家。天黑了，父亲赵吉财和长子赵海青（当时11岁）出去买煤，赵海星（当时8岁）看家。两小时之后，父子俩买煤回家，只听得赵海星说：妈妈说让我看好家，她要去上班。赵吉财感觉情况不妙，叫长子赵海青去找，赵海青没有去。于是叫赵海星骑自行车去看妈妈，结果妈妈不在厂里。赵吉财无奈中将两个儿子托给朋友照看，自己赶到乌鲁木齐火车站苦等一个星期，无果。

身患重病，被妻子抛弃，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赵吉财手足无措。

“你去吧。别领娃。我看着娃们，帮你一把。你病重，能活着就自己照顾好自己。”

妻子跟人跑了，自己身患重病，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赵吉财生活没有着落。无奈之中，带两个小孩返回民和县城。他让两个小孩坐上到北山乡的汽车回家找爷爷。两个孩子得以留在年迈的爷爷身边。而赵吉财本人返回了新疆，身带重病艰难地生活。随后失去音讯。我们大家无法理解的是，他当时为什么这么做。赵吉财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他和本家族的一个人曾有矛盾，对方扬言若他回家就要报复。赵吉财的爸爸奉劝儿子不要回家，以免发生意外。父亲完全理解儿子，儿子也完全懂得父亲的心思。父亲说：“你去吧。别领娃。我看着娃们，帮你一把。你病重，能活着就自己照顾好自己。”

“娃爬在桌子上睡觉。老师知道原因后，也哭了。”

我们不能无视赵海青贴在墙上的多个奖状。从老师们的关心和爱护当中，我们深深理解学校和老师们对生活无助的兄弟两人的密切关注。一天早晨，赵海青爬在桌子上睡觉。老师叫醒了赵海青，问他为什么上课睡觉。赵海青说，他昨天挖洋芋到很晚。听着这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失去母爱又失去父爱的品学兼优的初中生，老师也哭了。

“哥哥，这个人好象是爸爸。”

爷爷去世了，没有留下遗嘱。家族的人处理完后事后对两个“孤儿”今后的生活照料进行商议，也没有搭成任何协议。兄弟二人勉强糊口。爷爷去世后的第五天，赵海青在门口扫着地上的土，赵海星注视着家门口山路。突然，有一辆车停在家门口。赵海星看到一个人下车了，打量着自己。赵海星感到很奇怪，再看看来人。想了半天，对哥哥赵海青说：“哥哥，这个人好象是爸爸。”

“我们又难过，又高兴。我问你是人吗？你来了就行，有了人主。我们大家痛哭。”

其实，在整个家族中，赵海青和赵海星的爷爷还有个弟弟。老弟兄两人关系密切。但因为家族矛盾，不大往来。直到赵海青和赵海星的爷爷去世后，他也到孙子家里看看。正好是这一天，赵吉财回家了。他眼力也不错，认出了侄子。面对我们的采访，这位老人回忆起他当时说过的话：“我们又难过，又高兴。我问你是人吗？你来了就行，有了人主。我们大家失声痛哭。”

 “杨小强说：他不上学，他要出去，去找他妈妈。”

采访很顺利，原本一小时的采访延长了三个多小时。结近尾声时，我看了一下他们窄小且凹凸不平的炕。我用责备的口气说，这可以不花什么气力就会铺平的。他们说是炕不平，而不是炕上铺的东西的原因，今年夏天热了收拾一下炕。当时炕上有三床被子。当我问他们有什么需求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说“被子”。最外面的放的一床被子颜色比其他两床浅一些，我问这个被子谁盖。都说这是赵海星同学“杨小强”放在他家的被子。他爸爸盖这床被子。

杨小强是北山中学六（一）班的学生，据说他的妈妈也跟别人跑了。

他把被子放在赵海青家。他辍学了，去找他妈妈了。

杨小强会找到他的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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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求：1、多种生活物资如鞋子（赵海青穿38号，赵海星36-37号），衣服（赵海青身高1.6米，赵海星1.47米），外衣可以8成新以上。但内衣应是全新的，兄弟二人没太穿过新的内衣。被子也很需要。2、营养物质（赵海青说自己五年没痛痛快快地吃过肉，如果营养能够跟上的话学习还会长进）。3、最好有经济资助，使一家三口过上常人的生活。